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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漠上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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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噼裡啪啦炸裂,飛得滿屋的小星子。阿滿從匣子裡撿了隻小剪子一剪燈芯,又往裡添了些油脂,這樣能讓燈燃的時間更長些。穹帳裡瞬間亮堂起來,她頭頂上方挂了一串絡子,在光影的投射下像一匹奔騰的小馬駒。

阿滿直起身,後背的骨頭仿佛錯位重骨一般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她弓得像隻蝦,手撐在墊滿褥絮的矮床上,另一隻手則摸了根木棍重重敲在背脊發痛處。

敲過後會有瞬間的好轉,而後陣痛便像朔北草原的天空忽晴忽暗。

“阿滿我都說過了,以後别再這樣敲背。”

穹帳的西北角坐着個安安靜靜的姑娘,側編的辮發,發尾處嵌着兩顆紅豆大小的珊瑚珠。她正借着桌上一灣如豆的燭火去縫手上的羊皮革,不時将那細長的針在發間磨過。

阿滿聞言去看她,但見融融的暖光投在姑娘的面頰上,鵝蛋似的光滑,柳葉眉細細一條,秀氣的鼻梁直往下在鼻尖微翹。她抿着唇,倏忽間蹙眉擡眼看着阿滿。

阿滿讪讪收回手,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貝齒:“我還以為你在忙......”

“再忙也不可能不管你,你豈不是要上天了?”阿泠哼了一聲,從布包裹的夾層中取出膏藥來,在油燈上慢慢烤熱,烤到發燙時招手讓她過來。

阿滿乖巧地挪過來,掀開衣裳後她瘦弱嶙峋的背脊上除去舊傷的暗痕,還添了幾道新傷,縱橫交錯,格外駭人。鞭抽的,腳踏的......阿泠将膏藥慢慢敷上,阿滿順勢轉過身環臂摟住她的腰,甕聲甕氣道:“還是姊姊對阿滿好。”

“姊姊身上可還有馬糞味。”阿泠替她整理好衣服,這小丫頭瘦得就剩一把,臉倒是圓乎乎的,浮着兩團紅暈。她幹活争先又不服輸,收拾馬駒時很是利落,偏生蘇尼訓她,她非要嗆回去才肯罷休,因此挨了不少打。

她們這些馬奴日日喂馬養馬、清理馬圈,皮膚就在荒漠上被炙烤着,每每到秋冬幹燥之時就便會皲裂發癢。阿泠配了不少膏藥和護理肌膚的香膏供牧場衆人所用,免了大家秋冬痛癢難耐之苦。

阿滿松開她,好像因為聽見了外頭呼呼的風聲而聯想到了什麼,從帳中往外探出腦袋來,眼睛一亮欣喜道:“姊姊,快來瞧!”

阿泠披了件外套的厚襖,還未走到帳門旁,阿滿便忍不住說出:“下雪了!”

在朔北大雪并不少見,她心裡估摸着喂馬的幹草早就放好了,不會被雪融化的水浸濕,馬圈也收拾妥當,這些思緒烏雲一般在心頭堆積,被阿滿一道驚呼戳散。

“姊姊——”她托長了語調,雪點落在她毛絨絨的發與細長的睫毛間,笑得眉眼彎彎。阿泠為她帶上暖和的氈帽,隻手掀開了另一道帳簾。雪點如梨花般,盛大而寂寞地下落,落在她亮閃的眸間。她伸手接了一朵雪花,棉絮似的卧在掌心,化作涼水。

朔北的雪大而蓬松,隻是幹冷,在荒漠草原上不易堆積,雪堆也是松散,一掃便都紛紛揚揚而起。

“中原有句話說瑞雪兆豐年,”阿泠嗓音清冷,嘴角噙了一點笑意,“隻可惜我族俗以畜牧為事,随逐水草,風雪過盛,馬兒吃不飽,國力必大挫。”

阿滿搓搓凍紅的雙手,像隻探頭探腦的小兔子,“姊姊,你還懂中原話?”

她想起阿泠阿姊總是在帕子上繡一些自己沒見過的圖樣,還會寫自己看不懂的文字。姊姊人長得清秀,字也寫得秀氣。

阿泠既會讀書寫字,也懂看病吃藥,簡直太完美不過,其他牧場的小丫頭都羨慕她有這樣一個好阿姊呢!

“隻懂一些,若我們以後能不做馬奴去邊關開個酒館,照顧來往客商時也好方便些。”阿泠笑道。

聞言阿滿呼出一口白氣,耷拉着腦袋:“姊姊你說我們什麼時候能逃出這裡。”

做馬奴很苦,平日喂馬,牽馬,若有人來騎馬還需充當腳蹬以供踩踏,她們畢竟是姑娘家,哪能受得了這樣的苦楚日複一日。

阿泠放下帳子,防止她凍着,安撫道:“會有這麼一天的。”

燈火融融,被料峭的寒風吹熄。阿滿摸着姊姊的辮發,小聲道:“不開酒館也沒關系,姊姊,你有沒有想過去金帳伺候?”

“金帳?”阿泠将針戳回毛氈之中,金帳是可汗與官爵所居之穹帳,他們的氈帳都安紮在水草豐美的地方,而且其裝飾也和普通的氈帳不一樣。羊毛氈圍裹之外還密密縫着金絲,瑪瑙珊瑚,分外奢華。

跟随侍奉的也是高等級的侍女。

阿滿閉上眼神遊天外,笑道:“我聽旁的姊姊說,若是能湊夠錢就能去金帳伺候。可是我和姊姊的錢是要開酒館的。”

開酒館——阿泠的手沒入她發間,一點一點慢慢地揉按,而後摸上耳垂,上面有一個耳洞長實後形成的結節。轉眼少女溫熱的呼吸撲在膝間,冰寒的空氣中因為有了其柔和的鼾聲而被灌注了生氣。

雪依舊下着,阿泠靠在舊衣鋪就的榻上,直勾勾盯着帳頂。冬季雪原的幹冷氣息在鼻腔沖撞,野綠的松針細細密密紮在胸腔,遊絲般漏出熱氣。她側過身,手直接隔着毛氈觸摸到地上草茸的輪廓。

紮手。

已經三年了,自她從金樽玉瓦的高台樓閣中來到朔北荒原,經年累月的風沙侵襲,好像已經逐漸腐蝕了她内心壘作的高台。阿泠總會做夢,夢中那些燈火流淌在腳下,化作炭火,慢慢将畫卷燃燒殆盡,然後一陣風沙似的,卷起就走了。

等到一絲青白遊入視野,阿泠好像聽見咩咩的羊聲。她對着結冰的水面梳着頭,即便甚麼倒影都看不見,還是隻憑着習慣将木篦子咬着齒間,不疾不徐地編辮子。

雪點落入厚實的發間,阿滿站在矮坡上嘴裡叼着根黃草,對着河岸邊水草間白壓壓的羊群頤指氣使:“當心你們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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