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算上次隔着賓館玻璃門那遙遙對視的一眼,裴延已經三個星期沒見到沈知了。
隔着紛飛雪花,裴延愣怔盯着沈知白皙秀氣臉龐,隻覺得沈知哪哪都長在自己心尖上似的,心裡喜歡得發疼,這感覺熟悉又陌生。
說熟悉是因為自己少年時看沈知,就是這樣心動的感覺,而說陌生是因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自己習慣了沈知的陪伴,竟然對他的一切熟視無睹起來。
其實還是不一樣了,年少時沈知眼神溫熱清澈,滿溢着愛慕依戀,而沈知眼中隻餘疲憊冷漠,仿佛看陌生人一樣看着裴延。
裴延心中漫起悶痛,他虛虛的擡了擡手,聲音嘶啞叫了聲:“小知……”
聶遲本來一門心思都在沈知身上,聽見有人喊小知,順着聲音轉頭看過去,隻見一個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不遠處,這人身形挺拔,帶着上位者的軒昂,就是臉色有些過分蒼白,顯出些病态。
“你他媽的怎麼敢來?”聶遲立刻認出這是裴延,罵了一句,誰都沒反應過來時,已經大步過去,一拳打在了裴延臉頰上。
裴延目光都在沈知身上,完全沒提防,被聶遲打得踉跄幾步,剛站直身體,聶遲已經打出第二拳,卻被反應過來的裴延握住了拳頭。
聶遲眼睛都紅了,聲音壓着恨意,罵道:“你這個王八蛋,為什麼不好好對他?他那麼好的人,被你傷成這樣,你還有什麼臉出現?”
剛剛那一拳打破了裴延的嘴角,有血迹滲出來,在他蒼白臉色上十分明顯,裴延重新站直,觑着眼睛掃過聶遲,目光又回到沈知身上,勉強維持着體面,開口發聲:“小知,我們談談……”
雪愈發大了,雪片紛紛揚揚從天空飄落。
隔着密集紛飛的雪花,裴延越來越看不清沈知的面容,他心中也越來越慌,很想過去好好看看他的小知,可卻被聶遲死死箍着手腕。
這時,沈知卻一步步過來,他目光掃過裴延嘴角血迹,沒做絲毫停留,隻是把聶遲拉到自己身邊,低聲說:“沒必要,走吧。”
聶遲也聽話,被沈知輕輕一拉,便放了手,隻是惡狠狠盯了眼裴延,便要半護着沈知離開。
裴延終于繃不住勉力維持的鎮定,他幾步追上去,握住沈知手腕,低聲下氣地懇求道:“小知,我知道錯了,你别走……”
沈知按住又要上前的聶遲,慢慢轉身看向裴延,這個一貫高傲的男人露出少見的慌亂和狼狽。
他目光仔細掃過裴延的眉眼,劍眉鳳眸,挺鼻薄唇,明明和年少時裴延的五官别無二緻,可為什麼看起來這樣陌生呢?
他努力回憶着年少時的裴延,卻再也無法和眼前這張臉重疊起來,他一直愛着的是那個熱烈真誠的裴延,而對眼前這個人,沈知心中已經毫無波瀾。
不過是幾秒的時間,卻仿佛是幾個世紀,沈知終于開口:“裴延,放手吧。”
“不可能!”裴延眼睛泛起血紅,他愈發用力握住沈知,嗓音發着顫說道:“小知,我愛的人是你,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你不能連個機會都不給我……”
“可是,裴延,你也沒有給我機會……”沈知突然哽咽,那些深夜中熬不過去的絕望,那些被逼到自我懷疑的痛苦,在此刻突然反噬上來,他努力壓抑着情緒,可一滴眼淚還是猝不及防的從眼眶中滑落。
沈知一向是内斂平和的性子,大多時候都是自己默默消化情緒,過往這麼多年,裴延很少看到沈知掉眼淚。
這次裴延知道自己做錯了事,讓沈知受了傷,雖然他無數次想象過沈知難過的樣子,可此刻真切看到沈知的眼淚,裴延還是頓時面色慘白,巨大悔恨化成無數銀針,全部紮入心髒,痛得讓人窒息。
沈知陪了他十年,無論什麼時候,隻要裴延回頭,都能看到沈知溫和笑容,這是過去十年中他生命中最大的溫暖,可他是怎麼對待小知的?他怎麼舍得?悔恨和痛苦讓裴延幾乎站立不穩。
“裴延,我們不可能了。”沈知沒有給裴延緩和的時間,他深吸了幾口氣,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恢複平靜,親口給這段關系判了死刑。
說完,沈知想将手腕扯出來,裴延卻下意識地握得更緊,他臉色灰敗,語無倫次說着:“不會的,我知道錯了,我們說好要一輩子的,我不會讓你就這麼離開……”
在旁邊目睹了一切的聶遲,眼眶同樣泛着紅。
沈知是他默默守護了五年的人,這份感情常年被壓在心底,不見天日,卻一直炙熱,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毅力和決心,才沒有去打擾沈知,隻因為他想讓沈知幸福,因為他以為裴延能讓沈知幸福。
可沒想到,沈知卻被裴延傷得這樣深,聶遲隻覺得自己比沈知還要疼,而這種無能為力又化為對裴延的恨意。
他看着裴延緊握着沈知手腕,眼睛都要冒出火來,再忍耐不住,又撲上去一拳揮了上去,然後便拉着沈知離開。
聶遲這一拳正好打在裴延肩膀受傷的地方,裴延隻感覺一陣劇痛,眼前閃出白光,一下子被打得側倒在地。
裴延頭抵在鋪滿白雪的地面上,急劇喘了幾口氣,待緩過這陣疼痛,眼睛漸漸恢複視力,卻隻看到沈知離開的背影,漸行漸遠,再沒有回頭。
熟悉的心痛又蔓延起來,裴延肩膀劇痛,掙紮着想起身卻使不出力,最終還是被趕過來的方秘書攙扶着才站了起來,而此時已經不見了沈知的身影,天地間隻餘漫天大雪。
“小知……”裴延踉跄着往前追了幾步,最終還是腿一軟倒了下來。
方秘書用盡全力才把半昏迷的裴延架回到車上,連忙發動汽車,朝醫院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