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盯着那個玻璃杯,腦子有一瞬間空白,難道小知回來了?
他下意識掏出手機,想打給沈知,卻因為手不穩,差點把手機滑落在地上,終于撥了電話出去,仍然是關機的提示音。
裴延穩了穩心神,思考片刻,找到方秘書的手機号碼,要撥出時又停下,直接打給了北城大學的辦公室主任,他們在一次商業應酬中見過,互相留了聯系方式。
對面接通後,裴延啞着嗓子說:“梁主任,您好,有個事想請問下,北城大學前段時間參加敦煌壁畫項目,派了個項目組過去,他們回來了嗎?”
“還沒呢,應該是後天回來,今天白天我還聽他們說要去機場搞個接機儀式。”梁主任是負責外聯的領導,為人圓滑,馬上又笑着問道:“裴總怎麼關心起這個了?”
聽到梁主任的回答,裴延猛地松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手心裡都是冷汗,他轉身坐在沙發上,緩了緩情緒,說:“沒事,我愛人在那個項目組,想問問情況。”
“呦,裴總的愛人竟然在我們學校工作?誰啊?”
“沈知,美術系的老師。”
“原來是沈老師,那可是個難得的人才,裴總的伴侶也是這麼優秀……”梁主任恭維着說了幾句,又說:“等會兒我再讓人聯系下那邊,有什麼情況再跟您說。”
“好,麻煩您了。”
知道沈知沒有回來,裴延心裡安穩了些,想着要盡快徹底解決林言這件事,挂了梁主任電話後,他緊接着打給了方秘書,讓他去安排林言的事,又特意囑咐今晚就要辦妥,明天他不希望在公司再看到林言。
方秘書是個靠譜的下屬,什麼都沒問,隻是一一答應下來。
挂斷電話,裴延捏着眉心靠在沙發背上,看着那杯透明的水,想着也許是家政打掃時遺漏了,不由苦笑一聲,真是自己吓自己。
以後不能再這樣了,這樣脫離軌道的日子,刺激歸刺激,可刺激過後,裴延才發現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還是踏實溫暖的沈知。
幸好一切還來得及,幸好自己還能回到正軌,這次他一定好好珍惜,以後再不會犯錯。
裴延有些迫不及待想見沈知,他計劃着後天幹脆去機場接機,正想着,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機震動一聲。
他拿起來看,是梁主任發來的消息:“裴總,我剛讓人去問了下,沈老師說家裡有事,今天提前從敦煌回北城了,你還沒見到人嗎?”
裴延吸了口氣,猛地站起身,卻因動作太大碰翻了茶幾上的水杯,透明玻璃杯掉在大理石地面,頓時摔得粉碎。
他怔怔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突然想起什麼,鞋都沒換就出了門,穿着拖鞋沖到樓下單元門口的垃圾箱,将那個蛋糕盒子撿了出來,胡亂扯開包裝盒子,裡面的巧克力蛋糕已經摔成一坨爛泥。
可插在蛋糕上的心形裝飾牌仍然完整,上面寫着“Y&Z”,這是裴延和沈知名字的縮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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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出租車在北城大學南門下了車,沈知拎着箱子茫然立在寒風中,仍然不知該去哪裡。
沈知和父母一直有隔閡,雖然哥哥對自己很好,可他從未覺得那是自己的家,這麼多年,他心目中的家隻有和裴延一起的家。
可如今這個家也沒有了,想到這個,沈知心神大恸,幾乎無法思考,呆立了許久,才拖着僵硬步子随便去了附近的一家賓館。
“歡迎光臨……咦?沈老師?”
沈知正低頭在包裡找身份證,聞言擡起頭,看到前台竟是上過自己課的那個馬尾辮女生。
“我是來這裡打臨時工的。”那個女生熱情地主動解釋,又問道:“怎麼您這是來住宿?”
“嗯,家裡有點兒事。”沈知勉強維持出平常樣子,繼續低頭找身份證,他心亂如絲,怎麼都想不起把身份證放在哪裡。
馬尾辮女生等了會兒,主動問道:“沈老師,是找不到身份證了嗎?沒事兒,您先入住吧,晚點找到再補辦手續就行。”
“好,謝謝。”沈知接過房卡,用最後力氣維持步履如常進了房間。
關上房門那一瞬,終于隻有自己一人,沈知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氣,渾身顫抖得站立不穩,靠着牆慢慢滑坐在地。
太疼了,沈知用力按着胸口,仰頭靠在牆邊,克制了一路的情緒終于不可抑制的爆發。
他和裴延16歲相識,18歲在一起,彼此陪伴了十年,他們曾經那麼甜蜜,那麼親近,他一直以為裴延和自己一樣,無論時間怎麼流逝,都會把對方放在心中最珍貴的位置,可……怎麼裴延就變了呢?
年少時,滿腔愛意都盛在眼睛裡的裴延,怎麼就成了如今對自己滿口謊言的模樣?
沈知以為,他們之間年少的那些灼熱愛意,已經被歲月浸潤成深情,雖然不再熱烈卻更加厚重。
如今看來,這些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認為,裴延的愛意仍然熱烈,隻是不再給自己,而是給了那個比自己年輕的林言。
沈知突然想起那條短信:“不被愛的人就該識相,不要占着位置。”
原來自己已經是不被愛的那個人,沈知心頭痛楚得難以忍受,連呼吸都困難起來,他慢慢蜷縮起身體,把頭深深埋進臂彎。
混混沌沌過了一個晚上,沈知時睡時醒,夢中都是少年時期裴延的笑顔,燦如朝陽,照亮了沈知的世界,而驚醒時,滿眼黑暗便愈發沉重壓抑。
在最後一個夢境裡,沈知夢見自己身處在嘈雜街頭,天上飄落着鵝毛大雪,身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很想回家,卻找不到回家的路,正焦慮時,看到不遠處有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路邊,裴延撐着一把傘下了車,朝自己過來。
沈知滿心歡喜迎了上去,卻見有個年輕男孩快步過去,裴延寵溺笑着攬住那男孩的腰,将他籠在傘下,轉身護着他上了車。
“阿延,是我啊……”沈知情急大喊。
裴延和那個男孩同時回了頭,裴延看他的眼神,如陌生人一般冷漠,倒是那個男孩對沈知露出璀然一笑。
而那男孩竟然長得和自己年輕時一模一樣,沈知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驚醒過來,躺了半晌,才慢慢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簡陋的房間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