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頃,吃過晚飯,夫妻出門漫散。
來到山門,因見騰賢包禮正在山澗挑燈摸魚,常湛笑道:“又搗什麼鬼?小心大哥罵人。”
包禮忙上來問安,低聲道:“姑母正同姑爹吵架,可是沒空搭理我們呢。”
騰賢聽了走來笑道:“娘說将來想搬去朝晖亭,爹爹不許,娘就開始唠叨。咱們聽着讨厭,連飯也沒好生吃,便跑出來了。”
常湛一笑,叮囑道:“夜裡水涼,别凍着才好,玩一會兒早些回去。”兩人答應一聲自去不提。
回來見妻子默然不語,常湛笑道:“大嫂不過說說,終究還是要聽大哥的。”
秦佑臻并不接話,隻道:“陪我往山外走走。”
兩人行至山外,見不遠處的石灘已被整平,銀白的石子鋪滿一地,在月光中隐隐發亮。
常湛道:“其實山中再多人口也住的下,為何非要另造房舍?”
秦佑臻舉目四望,歎道:“始祖開山立派之時,曾有九十九隻白毛赤目犼相伴。如今到我這裡,僅剩一雙,你說為什麼?當日始祖簡居響水台草廬七十年,未曾開鑿過一石一木。可你看如今,隻蓋源一人便修建了擎龍台和齊雲齋,還有那些沒用的雕石畫棟亭閣樓台。當日情形你曾親眼所見,幾乎伐盡東山杉木和西山玉竹,甚至将山中溪流截斷掩埋無數......人獸共存,難免此消彼長,若不從我止損,來日靈獸散盡,隻怕彌藍山蕩然無存。”
常湛茅塞頓開,想到彌藍山未來,不覺心驚,忙正色道:“師祖所言不錯,唯有臻兒你可導我輩正途。”
秦佑臻一笑,推常湛道:“你還有沒有别的台詞,回回都是這一句。”
常湛拉妻子手,急道:“臻兒,别光令大哥他們搬下山,咱們也另尋居處吧。”
秦佑臻笑道:“都走了,誰來守山?一說到彌藍山,就傻裡傻氣的。”
常湛憨然一笑,攬住妻子,不住點頭道:“好,好,我都聽你的。”
秦佑臻扁嘴笑道:“官人你可要明白,我都是為了你,不然早跑去花花世界逍遙快活了。”
常湛忙道:“這個自然,娘子情義,常湛感恩不盡。”
夫妻攜手向前,星月光下,一雙璧影輕移慢行說笑閑談,伴着道旁此起彼伏的蟲鳥啼鳴走遠了。
江湖雖因赤空掌重現躁動不安,可聒噪了數月,絲毫尋不見其蛛絲馬迹,加之彌藍山人閉口不提,是以熱度漸漸平息。而彌藍山自派遣三代弟子前往峨眉觀禮後,山門緊閉,一律不見外客,隻專心己事,日子倒也甯靜悠閑。
這一日,衆人早課已畢。
騰善令騰益霍奇和郤責騰賢四人演練玄天陣法,包禮便有些不服氣,上前躬身道:“大師伯,師侄修習陣法已有年餘,雖不及四師姐内力修為,卻自認不差上下,因此懇求師伯師父令弟子參演,也好尋漏補差。”
白渙聽了一皺眉,才要說話,騰善擺手笑道:“禮兒能如此上進求學,實在可勉,既如此,就替責兒站位西方演練。”
郤責聽聞拱手相讓,包禮躬身道:“多謝三師兄。”
見言崇拔劍,四人分東南西北站定,躬身一禮,圍上較量。堪堪五十招外,言崇隻防不攻,以一敵四滴水不漏。
白渙道:“東西流轉,南北齊上。”
言崇見南北兩道劍光夾擊而來,忙躬身避讓,如此一來,背心處暴露無遺。與此同時,騰賢已由北面轉至西方站位,誰料包禮見機會難得,竟自站定不動,卯力砍向言崇。
言崇就地翻滾,左足踢向霍奇,右手橫劍掃出,隻聽咚咚兩聲悶響,霍包二人應聲倒地。
騰賢大叫一聲,驚怒道:“包禮,你做什麼?”
原來包禮急于得手以至四人方位錯亂門戶大開,劍陣的威力随即驟減,騰賢躲避不及,竟被包禮利刃劃破手臂。
白渙搶上替騰賢包紮,見包禮猶自不覺,隻看着自己長劍發怔,不禁怒道:“哪個要你在這裡炫耀己能?還不向師兄師姐賠罪!給我往碧水閣跪着,好好想想自己錯在哪裡。”
包禮年紀雖小,隻因三歲起便受祖父太行镖局總镖頭包老英雄親身教授,在一衆同齡人中難遇敵手,少年得志,着實自認不凡。後來拜入彌藍山,心氣越發高漲,每日勤謹苦練,唯恐落人褒貶,隻盼早日學成,在江湖中成師尊俠,光耀包家門楣。
此刻當着衆人遭師父怒斥,登時激羞成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把頭一昂,竟顫聲道:“徒兒愚鈍,還望師父明教。”
在場的人都是一怔。
熊掩玉上前拉他手道:“五師兄,劍陣首要便是‘同氣相連彼此守望,消長互補攻守益彰’,大家一定要心意相通,絕不可急躁求勝,”
話未說完,包禮甩手斷聲喝罵道:“你算什麼東西,哪裡容你插話?不過仗着自己爹爹是個彈丸王爺,便來要我的強?哼,旁人買賬,我可不怕。”
熊掩玉臉色漲紅,退至言崇身後,讪讪道:“這都是師父教的,與我爹何幹?”
霍奇郤責見狀,開口道:“師弟,六師弟說的沒錯,你何必出口傷人?”
包禮冷笑道:“兩位師兄教訓的很是,隻怪師弟整日悶頭練功,實不如兩位師兄會做人。”
話音未落,隻聽啪的一聲響,臉上已挨騰善一個耳光。
包禮捂住臉頰,含淚恨道:“姑爹事事向着自己徒弟,縱然我學的再好,在這彌藍山,終無出頭之日。既如此,”說到這裡,轉身憤然離去。
熊掩玉離他最近,忙上前拉住,賠罪道:“師兄,是我說錯話了,你别生氣,”
包禮不等說完,怒罵一聲,惡狠狠飛起一腳踢向熊掩玉。
衆人見狀都是一驚。
言崇單掌掃出,将熊掩玉輕輕托起。包禮踢了個空,受言崇内力拿捏,站立不穩,直挺挺向前栽倒。見包禮口鼻竄血,言崇大感意外,正欲上前扶起,誰知包禮爬起來氣沖沖的跑走了。
霍奇郤責撒腿便追,騰善怒道:“都回來,随他去。”
白渙見狀,自悔不該,忙道:“大哥,是我急躁了些。”
騰善搖頭道:“方才你也看見,若非他對玉兒發狠,怎會被四弟内力推倒?可見他心中竟無半點同門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