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20世紀六十年代,港城乘着時代的東風,經濟飛速發展,摩天大樓拔地而起,街道上汽車如織。然而在那些繁華無法覆蓋的地方,依舊滋生着罪惡與肮髒。
遠離繁華都市中心的地方遍布着未經規劃的錯綜暗巷,到處都是布滿肮髒積水的破爛巷子,像豬籠一樣堆疊的破舊建築遮蓋住透進此地的最後一絲陽光。
一輛與城寨的破舊格格不入的白色保時捷疾馳而來,一個急刹停在街口。
車門被從内部暴力打開,絲毫不見主人對這輛豪車的愛惜。
守在路邊的黑衣人很有眼色的撐起一把傘,小心的保護着剛下車的紅衣女郎。
孟青萍單手勾下墨鏡甩給迎上來的屬下,順手往嘴裡叼了根老刀牌香煙,就着手下人送上來的火機點燃,猛吸一口,吐出口白煙。
抽過煙,孟青萍這才騰出空來斜睨着早已等候多時的白金龍:“拉瓦那邊的賬收得怎麼樣?”
“回萍姐,我們的人已經催了兩遍,可那群泰國佬說四成太高,實在是湊不出來……”白金龍碩大的腦門上全是油汗,說話的聲音都是顫的。
“交不出來就拿命抵,這還要我教你第二遍嗎?”孟青萍收回目光,邁開腳步往巷子深處走。
“是是是。”白金龍連聲回應,緊緊跟上孟青萍的步伐。
精緻華麗的皮鞋踩在污水橫流的路上,髒污像跳蚤一般撲上純白的鞋面,空氣中還時不時飛過幾隻肥胖的蒼蠅。
孟青萍皺了皺眉頭,她已經很久沒有親自來過城寨了,一時間還真有些不習慣。
“這三更半夜的把我叫過來,就隻為了拉瓦的事?”孟青萍對于被這點小事擾了清夢感到很不爽。
“不是不是,”白金龍的腦門又開始冒汗,“手底下的兄弟們救了個人,那人很有氣度,看着不一般,而且他身上有高家的玉佛。”
有玉佛的高家全港城找不出第二家,在航運、房地産、娛樂行業都有涉獵,是無數人眼饞但又畏懼的存在。
那些明面上的肥肉孟青萍還沒沾手,但見不得光的地方,他已經和高家的當家人交過手了,而且還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孟青萍嘴角勾起一抹笑,腳步加快不少,聲音裡是難掩的興奮:“人在哪裡?帶我去看看。”
白金龍小跑着頭前帶路:“就在前邊的屋子裡。”
孟青萍跟着白金龍穿過陰暗逼仄的地下走廊,牆上搖搖欲墜的電燈滋滋作響,裸露的電線随時都有爆裂的風險,煙味彌漫在狹窄的空間裡,悶得人喘不過氣。
孟青萍很不喜歡這樣幽暗逼仄的環境,這很容易讓她想起姐姐臨死前的那個夜晚,寒冷狹小的閣樓讓姐姐因為病情加重而死,也差點兒奪去自己的生命。
孟青萍進門的時候順手摸了一把後腰上别着的手槍,還沒上膛,可彈夾是裝滿的,也不知道今晚用不用請這位老夥計出山。
幾平米的簡陋小隔間隻擺着一張木闆支撐的床,床邊狹窄的地方裡放着一張輪椅,可上面坐着的卻并不是孟青萍記憶裡的老男人,而是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青年。
那人皮膚稍黑,絡腮胡子修剪得很整齊,頭發濃密而蓬亂,身上的高檔西裝破破爛爛,破口處還滲着血。仔細一看,那人幾處嚴重些的傷已經被處理過了,還粗糙的纏着繃帶,零零碎碎的小傷口也被塗了碘伏,紫紅一片的讓人看起來有些想笑。
即便狼狽至此,輪椅被狹小的空間擠得動一下都困難,青年的背還是挺得筆直,端得一副好架子。
“你是誰?”青年淩厲的眼神掃過來,似乎帶着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質問着這裡的主人。
“我是萍姐,在這兒,我說了算。”孟青萍掃了一眼還算幹淨的闆床,徑直坐下,和那位少爺模樣的青年拉近了些距離。
離的近了,孟青萍這才發現,這位少爺褐色的臉皮上也有不少細碎的傷口,可他依舊淡定自若,似乎完全不擔心自己的處境。
“禮尚往來,你是不是也該告訴我,你是誰?”孟青萍滿臉微笑的盯着輪椅上的青年,笑到彎起的眼睛很容易的隐藏住了眼底的殺意。
“我是高嘉佑,感謝你的人救了我。”
孟青萍的手握上了高嘉佑的手,那隻有力的,屬于成熟男人的手和自己帶着真皮手套的手交握在一起,就像是兩個光鮮亮麗的生意人之間的相互客套,甚至有點兒可笑。
孟青萍覺得自己真應該去做演員,如果沒有精湛的演技,他肯定無法在差點兒要了自己性命的仇人的兒子面前笑得如此完美。
後腰硌人的觸感提醒着孟青萍手槍的存在,她覺得自己應該立刻掏出槍來一槍崩了眼前這個人,也讓那個男人嘗嘗撕心裂肺的痛苦。
開槍吧!殺人而已,這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就像孟青萍做過很多次的那樣,拔槍,上膛,扣動扳機。在這個距離,隻需要不到一秒鐘,她就能看見這個男人的腦漿。
孟青萍松開和男人交握的雙手,帶着手套的手緩緩移動,最終從口袋裡摸出一支煙叼在嘴裡,接過保镖手裡的火機點燃。
“我手底下的都是粗人,下手不知輕重,要是高公子覺得傷口沒處理好,我就再幫您請個專業醫生看看。”孟青萍掃了一眼高嘉佑包紮粗糙的傷口,臉上笑容依舊。
“不必了,”高嘉佑臉上沒什麼表情,“就不多叨擾了,麻煩萍姐幫我通知我父親,請他派人來接我。”
孟青萍緩緩吐了口白煙:“我的地盤,外人不方便進來。”
高嘉佑眼底情緒微動,再看向孟青萍時多了幾分戒備。
孟青萍輕彈兩下煙灰,晃了晃手裡的保時捷車鑰匙,盯着高嘉佑的眼睛:“不過嘛,我可以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