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讀了一會兒,是《罪與罰》。
其實她沒想到甯寂會看這種書,也沒想到她一看能看半天,專注而認真。
這不像是放松的書。
于是忍不住去想,她看書時在想什麼呢?
對比之下,手機另一端林陸那淺薄而無聊的想法,就變得不值一提起來。
沒多久,甯寂又是擦着頭發出來。
這場景很熟悉,昨晚才發生過。
謝亭于是一如昨日,去拿了風筒給她吹頭發。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本來剛在樓下那一會兒,她其實不太舒服。
有點兒讨厭,不知道是對于所謂“劇情”,還是對甯寂。
現在,那點兒讨厭莫名又消失了,如它來時一樣莫名。
甯寂和昨天一樣,坐在書桌前,謝亭站在身後。
她低頭看着甯寂,感覺心中窩着一團不知名的情緒。
很亂,像是亂風吹過的海面,不止,甚至像是其下看不到的湍急暗流。
攪弄得讓人難挨,總感覺有什麼要從胸腔中鑽出來。
這關系太奇怪了,這相處也太奇怪了。
沒有定性,讓人飄飄然沒有實感,像是随時都會破碎。
放下風筒,她看着身前坐着的人,擡起手從背後攬着甯寂的肩膀,緩緩抱緊,又壓低自己的身體,隔着椅背與她相擁。
甯寂愣了一下,沒有拒絕。
随後不知怎麼的就抱到了床上,但是謝亭生理期還沒過,甯寂似乎有點兒憋屈,最後到底沒動,抱着她躺在一塊兒。
謝亭煩亂的心緒讓這煩亂動作一攪,反而平靜了下來。
她問:“要讀書嗎?”
甯寂拒絕了,“不,累。”
謝亭自然不會先入為主,認為她的“累”是怕自己累,于是打趣:“那個就不累,聽書累?”
甯寂還嗯了聲。
謝亭一時間被堵住,此前關于那本書的思緒見縫插針、趁機趕來。
她說:“我以為你看書是為了放松,怎麼看那種不怎麼輕松的書?”
甯寂停了幾秒還沒答。
謝亭略失望,結果又過十秒,耳畔傳來甯寂姗姗來遲的答複。
她恍然想起來,回家後的甯寂似乎總是反應很慢。
甯寂說的是:“要看。”
謝亭不動聲色看向她的眼睛,也學她,暫時沒回答。
先前的另一個思緒,此刻也姗姗來遲了。
要看。
這種書的确要看,人可以隻圖樂呵,但既然要活着,就不該隻圖樂子。
甯寂并不膚淺,相反,她深得看不見底。
甚至需要“謝亭”來放松。
那麼當“謝亭”開始理解她時,她是否就該袒露心扉了?
謝亭進門時感受到的宿命感,又來了。
隻是現在她比當時想得要複雜。
那時隻想:
——雖然沒有可以控制我們的“劇情”在,但冥冥之中,人物性格什麼的,也會按照劇情來吧?隻是會有點差别。
——反正我不主動說,不給劇情發展鋪路,倒要看看在沒有“劇情”的世界裡,她會怎麼樣。
現在她無法忽略自己剛才的舉動,是自己先靠近的,也是自己先提起了之前話題。
雖然她做的、說的,不是為了劇情發展,但不可否認,推動了發展。
可她不是為了推動劇情發展啊。
怎麼就,還是推動了呢。
——這是現實,此時此地沒有劇情。
謝亭還難以接受這坦蕩蕩、顯而易見的現實。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隻說了個“哦”。
甯寂沒有追加任何言語,那句出了口的“累”就這麼打水漂,沒有得到謝亭的回應。
謝亭沉浸在莫名的思緒中,忽視了眼前活生生的人、表達出的鮮活的情緒。
甯寂沒有追問,也沒有追答。
隻是默默收緊了懷抱。
直到謝亭想累了,腦子罷工,但時間又太早睡不着。
“我去拿手機。”她說。
甯寂沒有松手,反而問:“有感覺到什麼嗎?”
她愣怔,一時間沒明白。
感覺……她剛剛的感覺多了,但都是跟甯寂無關的,畢竟甯寂又不知道這是個小說世界,有不知道存在“劇情”。
過了幾秒,她反應過來,甯寂問的肯定是跟甯寂自己有關系的。
甯寂剛剛說了“不讀,累”,以及“要看”。
單論這兩句,其實都别有深意。
前者暗指她在外面很累,後者暗指她心中别有洞天。
謝亭後知後覺,這兩句堪稱剖白了,自己卻一句話也沒給。
無論是誰,都會難受的吧。
甯寂呢。
她擡頭看,甯寂盯着她,似乎隻等一個答案。
隻要認真回了這兩句,就一定會走心的。謝亭想。
她又開始糾結、難受。
怎麼就……總是按照劇情走呢?明明這裡沒有“劇情”在。
“算了。”甯寂忽然說,而後松開雙手,放她出去。
算了?
謝亭正懵着,甯寂推開她,語氣莫名:“你不是她,她還會裝。”
她?“謝亭”嗎?
謝亭忽然就愣住,也不想手機了,她看着甯寂,問:“如果是她呢?”
“沒有如果。”甯寂說。
謝亭卻像是抓住了什麼稻草,追着不放,問:“我是說,你跟她……這樣過嗎?”
這樣隐晦的撒嬌,這樣暗藏的試探。
記憶裡有光明正大的撒嬌,甯寂說累說疼,“謝亭”去安慰她。
謝亭不知道自己還在問什麼。
甯寂卻不答了,仿佛耐心耗盡,伸手把她抱回懷裡。
“别玩了,睡覺。”
謝亭抓心撓肝得難受,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但甯寂的确不準備答了,而不是延時回複。
這樣,這樣是哪樣,明明發現了。
甯寂想着,忽然傾身,在她耳朵上留下一個咬痕。
印痕彎彎,如她的眼角。
謝亭沒躲開,反應過來後也不想躲了,趁氣息交錯時追問:“有過嗎?”
泛着熱氣的呼吸在脖頸間流轉,甯寂心情很好,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說:“咬過。”
她用指尖去碰謝亭耳朵上的咬痕,順着向下,到脖頸、到腰間。
“這,這,都咬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