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在車裡跟她說要注意安全,郁離低頭道謝,臨走時又被溫柔女聲喊住。
“新同學,我叫簡明月,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簡明月下了車,就站在路邊看着郁離笑,好像她們不是一對才見面十幾分鐘的陌生人,是天底下頂兒好的要分别的情人。
她生了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瞳孔不算黑,陽光下折射出淺淺的茶色,此刻滿眼都是郁離,舍不得她走似的。
換句話說,這雙眼看狗都深情。
聽到女生的名字,郁離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是:叫明月啊,怪不得跟天上的月亮一樣。
第二個則是:姓簡,好像在電視上看到過這個姓……
那雙看狗都深情的眼睛并未被郁離所注意,她的社交禮儀并不教她直視對方的眼睛,她始終對眼對眼的交流存着恐懼。
好像别人一看到她的眼,就能看穿她的心,知曉她的卑劣,恥笑她的自私,鄙夷她的蠢和壞。
她隻半轉身,目光停在簡明月旁邊的柏油路上,然後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郁離
離字并不适合做名字,這個字不好,總是要分别,總是要遠走。
不過那并不是郁蓉取的,是她撿到她時襁褓裡帶的名字,紙條上就一個離字,對于親生母親來說,一個離字可以代表所有,而對于郁蓉來說,離字卻是這個嬰兒與她的過去分别,從此以後,她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全部。
簡明月還以微笑,說了聲下次見就真的是下次見面。
至少郁離沒再被叫住,她背起黑色書包,沿着來時的方向走過去。
兩邊梧桐樹老高,一路都是樹蔭,但還是免不了出汗。
郁離的身體素質不太好,是純正的書呆子,高中體測長跑就沒及過格,這會兒走在柏油路上,已經是滿頭大汗。
偏偏這會兒校園裡靜得吓人,左右都不見人影,蟬鳴聲陣陣,聒噪又擾耳,郁離心裡也跟着燥起來,又開始後悔。
也不是這條柏油路有多長,是郁離走得慢,又不熟悉,見着個岔道就得想想要不要拐,剛才在車子裡走過這條路嗎。
最後,她蹲在梧桐樹底下,心又急又亂,後悔一開始沒跟着棠西一起出去,要是一起去了,她說不定就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事了。
*
虞思姝的班上來了個轉學生,沒什麼背景,但聽主任說,轉學手續是棠家人來辦的。
她看過那孩子的檔案,那孩子姓郁,不姓棠,說不定是什麼遠房的舊親戚。
孩子是好孩子,成績也好,隻是不太守時,她在辦公室裡等了許久,也沒等到郁離的影子。
是不是記錯了時間,今天沒來報到?
打電話給她留在檔案裡的電話,接電話的是個聽不出情緒起伏的女人,跟她說孩子沒來上學,也不知道問一句,冷冷淡淡說孩子送過去了,坐棠西的車過去的。
跟破案似的,一環扣着一環,她不是班任,是破解新同學失蹤之謎的虞探長。
好嘛,又單獨叫了棠西過來,說人是送到學校裡頭了,她沒和她一起來,不知道人去哪了。
虞思姝一個頭兩個大,從停車場找到柏油路,終于在一顆梧桐樹底下看見新同學。
看着小小的一團窩在樹影裡,可憐巴巴的,委屈的眼淚啪嗒啪嗒掉。
其實不是,是熱的汗,滴得跟淚似的。
“郁離同學,是找不到路了嗎?”虞思姝柔了嗓子,盡量不吓到看起來脆弱又易碎的新同學。
郁離早就注意到她了,隻是不好意思開口。
她蹲在樹底下其實挺丢人的,但實在找不到路,惠智那麼大,她轉了一圈又一圈,還是回到了原點。
見她過來,也隻是悶悶點頭,擱在膝蓋上的臉怯生生擡起來,小心看了虞思姝一眼又迅速低下。
“抱歉,是我的疏漏。”
新同學似乎并不是開朗的性格。
虞思姝伸出一隻手想拉起郁離,她跟她道歉,為她沒有考慮周全。
“我是你的班任,虞思姝。郁離同學原諒我好嗎?”
真奇怪,為什麼要道歉呢?是郁離自己的原因呀。
郁離凝視着那隻搭過來的手,更加小心地将手遞上去,未等虞思姝收緊,又很快的收回來。
像一株不好意思辜負熱情努力展開葉子又迅速合攏的含羞草。
“郁離同學?”
虞思姝眼望着郁離扶着樹根站起來,然後深深地朝她鞠躬。
“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汗珠順着面頰下滑,啪嗒落在剛剛蹲過的那塊地上。
郁離被扶着肩膀被迫直起腰,虞思姝親切的笑近在眼前,“郁離同學,跟我去辦公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