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頭,想看看是誰,可是她看不見。
周圍那些一直存在的“人”,他們笑了,他們的嘴唇不停開合,卻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她聽不到。
這時,那雙握住她的手似乎用力了些,然後猛地一拉——
姜滿緩緩睜開了眼睛。
透過拉得嚴實的窗簾仍舊可見,現在外面天光大亮,房間裡沒有人,她獨自躺在柔軟的床上,空調溫度适宜,房間裡有淡淡的香氣,很像薄臨身上的味道。
她坐了起來,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門沒鎖。”她應了一聲。
門緩緩打開,先進來的是薄臨,“你睡了好久,都中午了,餓嗎?要把午餐送到你房間來嗎?”
姜滿沒有說話,目不轉睛地看着薄臨身後跟着進來的那個人。
阿茲日拉笑着看向姜滿,手裡捧着什麼,朝她走近,“阿滿,你終于醒了!”
姜滿有些愣神,卻還是不自覺伸出雙手去接他捧着的東西。
她看向手心,全是白花花的核桃仁,每一瓣都好完整,上面的棕色皮也被去的幹幹淨淨,漂亮得像是精心雕琢過,新鮮的果肉飄出陣陣核桃香氣,滿滿當當,有幾顆已經裝不下了,從她手心滑出,掉到了床上。
姜滿怔怔地看向他,喃喃開口,“你是……阿卓?”
眼前這張屬于阿茲日拉的臉,和阿卓一般黝黑,但阿卓高挺的鼻梁和臉頰上,還有些小雀斑,阿卓的眼睛要更深邃一些,眼窩深陷,眼睛大且明亮,阿卓的頭發也不似眼前之人的蓬亂,阿卓留着闆寸頭,很短,因為他們那裡的人,都留這樣短的頭發。
姜滿有些恍惚。
明明是兩張完全不同的臉,卻在此刻重合了,是阿卓變成了阿茲日拉,還是阿茲日拉變成了阿卓……
“你愛吃核桃,我記得,所以這些核桃都是我一大早去買的,親手剝好,就等你醒了給你吃呢!也不知道是不是隔年核桃,不過我嘗了,味道雖和我們那兒有些不同,但也挺好吃的,你嘗嘗。”
阿茲日拉笑着看她,随即發覺她兩個手合在一起捧着核桃仁,再騰不出手吃,于是伸手拿起一顆,送到她的嘴邊。
姜滿沒說話,也沒張嘴,隻是怔怔地看着他。
隔壁房間傳來開門聲,受了情傷的張雲漢也睡到了現在,他走到走廊伸了個懶腰,然後發現姜滿的房間門打開着,便探頭看了一眼,“咦?阿茲兄弟,你醒了?”
阿茲日拉沒有收手,回過頭來看向張雲漢,笑容不減,“我不叫阿茲,我是阿卓,滿文卓。”
張雲漢眨眨眼。
什麼玩意?阿卓?阿卓日拉?他之前記錯了?滿文卓,好熟悉的名字,滿文卓,滿……滿文卓!
他終于想起來了,超度姚雪菲之前,在普渡寺巨鐘上,大長老在他手心寫下的七個名字,裡面就有滿文卓啊!可是,那不是每年清明要燒……
薄臨轉身擰開一瓶礦泉水,上前遞到姜滿嘴邊,“你剛醒,還是先喝點水吧。”
這場面……
張雲漢暗道不妙,此刻,他恨不得過去把薄臨拉走,他心裡很清楚,他曉得是怎麼回事,薄臨卻不可能曉得,這會兒肯定是把這個滿文卓當成那個對大長老一見鐘情的阿茲日拉了。
你小子,跟一個死人争風吃醋個什麼勁啊……
姜滿回過神來,垂眼看向嘴巴左邊的礦泉水,又看了看右邊的核桃仁。
“你們都出去吧,阿卓,你留下。”
伸到她嘴邊的兩隻手,不約而同,都識趣的收了回來。
安靜的房間除了空調出風的聲音,還有阿茲日拉咀嚼核桃仁的聲音,他細細品嘗着這與西疆核桃的口味有所偏差的核桃仁,他的悠閑與松弛盡顯在咀嚼聲裡,像是在炫耀勝利,顯得格外刺耳。
不忍耳聞的張雲漢快步走進房間,拉着薄臨離開,回到了隔壁。
“薄臨,我可拿你當自己人,你别說你心裡沒數,我可是一直在幫你說話,所以,你就老實交代吧,你是不是喜歡我們大長老?”張雲漢接過薄臨手裡的那瓶礦泉水,坐在了床邊喝了一口。
薄臨看向他,眼神流露出一種疑惑,眼底卻是旁人難以察覺的鄙夷。
“喜歡?”他搖搖頭,“喜歡太容易了,我可以喜歡她,也可以喜歡你,還可以喜歡程書韫、薄月,或者鳥獸遊魚,甚至,我可以喜歡你手裡這瓶礦泉水。”
張雲漢初聽他提到喜歡自己,臉色還有點不好看,直到聽見薄月的名字,才明白過來,“我說的當然不是那種喜歡……所以,你已經到愛的地步了?不至于吧,大長老她也就年輕貌美,有點厲害,還有點……可是以你的身份,什麼樣的年輕姑娘沒見過?”
“愛?”
薄臨低下頭笑了。
多麼可笑的人類,多麼可笑的情感。
人,為什麼一定要給某些行為定義一種情感呢?何況,用人類的情感來定義他和她之間的關系,更是可笑至極。
“你笑什麼?我說中了?”張雲漢抿了抿嘴,有些不安地勸說道:“兄弟,對大長老有想法不是你的錯,但是,我必須勸你一句,你要是把她當成普通人,那你就錯了,你不是也知道嗎?她根本就不會死,你見過哪個人心跳都停了那麼久還能活過來的?而且……她也不會老,你要是真動了和她白頭偕老的念頭……”
張雲漢歎了口氣,走到與姜滿房間一牆之隔的牆壁面前,“我隻能說這麼多了,你好自為之吧!”
他把耳朵貼在牆上,試圖聽見隔壁都說了些什麼。
薄臨看着他,饒有興緻地問:“你在聽什麼?”
“聽聽他們說了什麼啊……對了,我都忘了告訴你。”張雲漢壓低聲音,“這個阿茲日拉不是你知道的那個阿茲日拉了,他和你之前一樣,被附身了,我猜,就是之前附在你身上那個靈,你也不必吃醋,他好像是大長老的家人,而且,不管他和大長老是什麼關系,死人,沒有競争力的,你盡管無所謂,我會超度它!”
“哦?”薄臨笑了笑,“它就是之前附在我身上那個靈?那之前,它也用我的身體,和恩人說話了嗎?”
張雲漢皺皺眉,“這……好像沒有,它之前不是經常夜裡用你身體開車嗎?不過你放心,它應該做不出什麼出格的事,靈體附身,不是那麼容易能控制身體——”
對啊,附在薄臨身上也就罷了,這小子看着身體就不好,空有一副好身材罷了,小臉白的就差把有病寫在臉上了,靈隻有附于病弱之軀,才能獲得掌控力,越弱越好掌控,可阿茲日拉……可是個大好男兒啊!
他咂咂嘴,正要再說什麼,耳邊傳來了悶悶的、來自隔壁房間的說話聲。
“噓,他們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