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上前兩步,輕聲說道:“他們知道了,更多的人知道了,然後他們會先驗證你是否不死,也許你可以對付一個兩個,但你不知道長生對一心修仙的玄人誘惑有多大,而且,你有軟肋。”
她看向那一車人,又注意到姜滿無所謂的神情,接着說道:
“即便你不會受人脅迫,那麼,你對玄人的了解又有多少?如果他們發現,你這具身體的價值……你聽說過,奪舍嗎?”
姜滿看看她,晃了晃銅鏡,“多謝告知,不過我得走了,張信德的話還沒說完,我還得自己進去,聽完那老東西說什麼。”
女人垂下眼,“就當是為我兒積德了。”她呢喃着,随即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手搭在了姜滿的肩膀上,附耳上前,“姑娘,别相信任何人,包括……張信德。”
姜滿盯着她,片刻後笑了起來,“别相信任何人,所以,我也不能相信你,對吧?再見了二位!”
她背過身朝二人揮揮手,然後上了車。
這個女人當然不值得相信,但那段關于玄人為求長生而會對付自己的手段,卻像是那麼回事。
姜滿的确有軟肋,就在九黎寨巫玄的手上。
至于奪舍……姜滿自己都不知道她的長生是否因為這具身體,或者說,她對自己不老不死的原因一無所知,更别提什麼長生之法的秘密了。
車上沒人說話,李妝嬌像是被打暈了,頭仰着,不省人事,程書韫握着方向盤,車子繼續往前行進,薄臨身體不好,坐在副駕寬敞些,總算能好好休息了。
“大長老……”
張雲漢并不喜歡這種感覺,他覺得必須要解開誤會,他甚至都不清楚姜滿是否真的知道來龍去脈,他更不清楚掌門跟她說了什麼,但他張開嘴,又不敢提到這個話題了,于是問道:
“剛剛那兩個人,和你說了什麼?”
姜滿瞥了他一眼,“他們告訴我,别相信你。”
“啊?”張雲漢一愣,“不可能吧!大長老,您聽我解釋,這都是掌門安排的,我不能忤逆掌門啊!而且,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隻曉得收到信号,全力配合,我都不知道怎麼配合!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我實在冤枉啊……”
“張雲漢。”
姜滿打開車窗,手肘擱在窗邊,支着腦袋看向張雲漢,“以後,你要是再敢有事瞞着我……”
說着,她轉過頭看向車窗外,閉上眼,嘴角揚起惬意的笑,“我就把你的頭發一根根拔了,讓你做個正經的内門僧玄。”
“啊?”張雲漢再度愕然,他顯然是覺得這個懲罰有點輕,但細想想又有哪兒不太對勁。
姜滿打開的車窗讓車内有了風,許是覺得悶,程書韫也将自己左側的車窗開了一半,對流的風将她的頭發吹到了座椅後,輕輕的掃着椅背,也掃進了張雲漢的眼裡。
是啊!他不能做内門僧玄!他要結婚生子的!他要娶……
“我張雲漢發誓!不敢再對大長老不說、有所隐瞞!”
他說這話時沒看姜滿,低垂着眼簾,不知是害怕還是什麼别的原因。
姜滿撇撇嘴,罔若未聞,微笑着對程書韫說道:“姐姐,開慢些,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住的地方,我們歇兩天再去九黎寨。”
“歇兩天?可是,眼看就到第三天了啊!”程書韫不解。
“蝦兵蟹将都放出去了,多給些時間,才能讓他們把水攪得更渾,否則,我這隻大魚一出現,不就被抓走了?還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救走餌上的蚯蚓?”
車上醒着的都是明白人,聽到姜滿的話,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也就不必再多問什麼了。
薄臨替程書韫打開導航,地圖上看,附近有幾個村子,其中兩個距離他們現在的位置最近,但都差不多半個小時的車程,最終,幾人商讨之後,由姜滿決定,選擇了那個更偏僻些的山村。
這個山村位置高,對姜滿來說,可以觀察到九黎寨靈能波動的情況。
姜滿感覺右邊肩膀有些酸,這種事很少在她身上發生,她早已習慣了這具異于常人的身體,畢竟無論什麼樣的軀體痛苦都會消失,她并沒把這酸脹放在心上,靠在椅背閉目養神,手放在包裡,輕輕摩挲着那面銅鏡。
在幻境中見到張信德,的确叫她有些許驚訝。
張信德有東西留給她,他說,東西能交到她手上,就證明玄人已經知道她長生的秘密了,隻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幻境就被打斷了,一切化為烏有。
所以,為什麼要把這個給她呢?
五方鏡。五行為基,人心為引,欲念成幻,境幻五門,颠倒虛實,覆載幻真,欲懼癡纏,真亦是困。
她想起張信德離開天一療養院時對她說過,她的身世與山有關,“長生仙去,從人從山”,世上山那麼多,要說與她有關的,必然是拉爾塔格金山了,但張信德卻并不打算要去哪座山,她問他去哪兒,他答非所問,曰:因果無常。
因果輪回,怎會無常?
張信德喜歡解字,四十多歲就喜歡了,那時候常來找她聊天,讓她出字,他來參悟,二人因此也算知交,不過他的解字在姜滿看來不過是胡謅,很快,她胡說八道的本事就超過了張信德。按說張信德就以記憶來算,也比她年長許多,但永遠二十歲的腦子和逐漸衰老的腦子還是有區别,當然,不止是腦子。
所以後來,張信德漸漸不來了,他說,他身為道玄,卻逃不過僧玄所說的天人五衰:衣服垢穢、頭上華萎、腋下流汗、身體臭穢、不樂本座。他壽數将盡,想為天一道做些什麼。
姜滿笑他,凡夫俗子,妄稱天人。
張信德笑而不語。
這些玄人,有些資曆的,或者說是有些年紀的,都喜歡故作高深。
那麼,在她讓李妝嬌發出那個視頻之前,那些玄人為何會知道她的事呢?她不清楚有多少玄人知道,但九黎寨就是其中一個,他們處心積慮尾随跟蹤,搶走阿卓,以此脅迫……
這些人怎麼知道的?知道多少?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張信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