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燕的記憶深處一片黑暗虛無。
長域猜測,這是她尚未成型,還是一團“靈”的時候。
黑暗之中,隐約響起隆隆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高空傳來,變得扭曲而模糊。
長域凝神細聽,分辨出那是一道男聲。
江城?
長域和方停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屏息靜氣,試圖分辨聲音在說什麼。
“......轟隆隆......你看這......隆隆......我們開山老祖......他晚年将此物托付給......等待一位有緣人......小燕姑娘你就分外合适......”
江白問口中的“寶盒”居然不是騙人的。
長域沉思片刻,擡手感受周圍的“靈”——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和方停歸相對而立,彼此握着對方的手腕,難怪有點沉。
他下意識甩開。
方停歸的聲音有些悶:“師尊。”
長域:“怎麼了?”
長域沒有忘記,自己走前和方停歸吵了一架,吵到雙方都無話可說的地步。
雖然都不是小孩子,不至于互相置氣,但他們對彼此的心思心知肚明,拉拉扯扯像什麼話。
隻是剛剛事态緊急,長域隻想着解決眼前困境,一時忘了避嫌。
僅此而已。
正想着,他聽到方停歸說:“我能不能拉着你的袖子?”
長域覺得匪夷所思:“你是小孩子嗎?”
“我怕黑。”
“魔族還怕黑?”
“這裡太黑了,伸手不見五指。”
方停歸認真道:“其實魔族才更怕黑,我們知道黑暗有多可怕。”
長域半信半疑,心想你小時候都不這樣。
罷了,時間寶貴。
長域伸手扣住方停歸左手手腕:“保持警戒。”
說着,他感受着空氣中湧動的“靈”,一步步往前走去。
探演術内部的世界,并不遵循外部世界的規律,隻遵循靈性的變化。
因此,當長域循着靈性的方向,一步步往前時,眼前的黑暗也一步步被驅散,顯露出一個真實的房間,各色家具一應俱全。
房間中央的木桌上,擺放着一顆蒼白的頭顱。
張逃燕。
她睜開雙眼,神色空洞冰冷。
看着她的雙眼,長域心髒一顫,但他沒有出聲,靜靜看着眼前的一幕。
下一秒,一道火紅的身影憑空出現。
她抱起張逃燕的頭顱,轉了個圈,坐在一旁的床榻上,動作輕柔地給她梳理頭發。
白燕說:“姐姐。”
張逃燕後知後覺,動了動嘴唇:“嗯?”
“我見到師尊了,還有阿月,小菇君,和一個紅衣服的小姑娘。我喜歡那個小姑娘,她的紅裙子很漂亮。”
白燕輕聲細語的。
長域了然,他們闖入了白燕幾天前的記憶裡。
他側目去看,發現方停歸正認真地注視着張逃燕蒼白的面孔,眼底有一絲沉痛。
長域心下一動。
他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繼續看向房中二人。
白燕嘟囔着:“姐姐,你說得真對,師尊身上的‘靈’充沛到簡直要溢出來了......真羨慕他啊,自由自在,與天同壽,我們什麼時候能像他一樣?”
張逃燕眼珠轉了轉:“你想幹什麼?”
白燕微笑道:“其實我們可以和他一樣啊。”
張逃燕擰起眉頭:“你......”
白燕的笑容帶着涼意:“反正他是仙人之軀,他又不會死,隻要分我們一點點靈力,就能讓我們再延長幾十年的壽命——甚至可能幫你重塑身體,姐姐,難道你不想要嗎?”
張逃燕的頭顱晃動起來:“我不想,我沒有——”
白燕捧着她的臉龐:“你想。”
“你忘了,你是因為什麼才來到青城派,又是被什麼困住了?你想複活他啊,你想複活你的師尊。如今他活着回來了,還剛好被我們遇見,難道他不該補償你嗎?你這些年受的苦又算什麼?姐姐,你真的好痛啊。”
張逃燕的眼神逐漸變得茫然,痛苦:“我......我好痛啊。”
白燕把她抱在懷裡:“是啊,你好痛啊,你痛苦的時候他又在哪裡?他怎麼不來救你?這是他欠你的......”
張逃燕喃喃地重複着,神情變得癫狂而專注。
“我好痛啊......師尊......你為什麼不早點來......為什麼沒來......”
“......”
長域望着眼前這一幕,舌根發麻。
他的喉嚨很堵,心口隐隐作痛。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張逃燕時,她為何笑着笑着,又流下淚來。
原來她怨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