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籁俱寂。
草木無聲,生靈緘默,青城山的風景依舊隽秀,而曾經守護這方山水的靈女,已經被砍下頭顱,斷口黑紅,皮膚蒼白。
張逃燕的嘴唇還在一張一合,似乎說着什麼。
可是長域聽不到了,不僅是他,所有人都聽不到任何一點聲音。
靈場扭曲,颠倒了衆人的感官。
此時,對他們來說,“聽到”就等于“聽不到”。
張逃燕不想讓他們聽到。
但是她無法壓抑自己的痛苦,她在控訴。
衆人之中,唯有淩靈捂緊了耳朵,痛苦地蜷縮身體。
隻有她能感知到張逃燕的痛苦,她們是同類。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出現“砰”一聲爆響,宛如平底巨雷,極度寂靜過後,是極度的嘈雜。
風聲、人聲、枝葉摩擦聲充斥感官,讓人不由得皺緊眉頭,恨不得捂住耳朵。
長域也偏了偏腦袋,強忍痛苦。
隻是他沒有伸手捂住耳朵,而是緊緊護着懷中張逃燕的頭顱,防止她被狂風吹走。
“......師尊。”
他聽到張逃燕這樣喊。
長域低頭,看到張逃燕的眉毛擡起,嘴角上揚,似哭似笑:“你怎麼現在才來啊。”
兩百年了,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啊?
恍惚間,張逃燕和方停歸的面容漸漸重疊在一起,他們的面容不同,眼神卻是相似的。
眷戀,幽怨,釋然。
長域無言以對。
他也在質問自己,為什麼現在才來?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這是長域自己都無法掌控的事情。
這一刻,他無比痛恨自己的身不由己。
忽然,張逃燕皺了皺眉,她喃喃地說:“又來了,好煩。”
長域問:“什麼又來了?”
張逃燕道:“我又來了。”
長域:“?!”
不等他想清楚,便看到不遠處,迷霧重重的山林中走來幾道人影。
隻見幾道人影兩高兩矮,分别是兩名成年男子,一名少年,和一名成年女子......張逃燕?!
“張逃燕”笑盈盈地問:“師尊,你手裡拿着什麼呢?”
長域低頭一看,哪裡還有頭顱?
他手上抱着一個巨大的白色靈石。
又是幻境?!
不,不是幻境,是靈場在扭曲事實。
靈場的一切變化都代表着主人的意志,也許是真正的,早已死去的張逃燕不願與“張逃燕”見面,才主動扭曲靈場,借機離開。
她在躲避那個“張逃燕”……
她們是什麼關系?
她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前後言行為何會如此割裂?她說青城派的人騙了她,殺了她,她到底經曆過什麼才會變成今天這樣?!
無數疑問壓在長域心頭,他回想着張逃燕癫狂大笑的面龐;她盈盈帶淚的目光;青城派弟子詭異的“倒立”姿态.....
長域迫切想知道一切問題的答案。
他想知道是誰把張逃燕逼成這樣;他想為自己曾經愛護過的少女做些什麼,甚至有種摧毀一切的沖動——盡管他的神色無比沉靜。
越是憤怒的關頭,長域外表越平靜,那是一種死水般的冷寂。
他随手折斷一截樹枝,手腕輕轉,揚出飒飒劍風。
“張逃燕”見狀,十分不解地問:“師尊,你要和誰打?”
她指着身後的幾人:“你看呀,大師兄,小師弟,還有這個小道友都來找你了,他們很擔心你,你為什麼......”
不等她說完,長域揚手便是一劍刺出,劍氣如虹!
盡管隔着十多丈距離,淩冽的劍氣卻絲毫沒有減弱,氣勢洶洶地殺到“張逃燕”身前——
關鍵時刻,斜刺裡橫出一把長劍,擋在“張逃燕”身前,替她擋住了劍氣。
“方停歸”。
隻是“方停歸”似乎沒想到,長域的劍氣不僅鋒銳無比,而且綿延不絕,十分難纏,根本不是随手一擋能接住的。
他不禁後退了幾步,又接連揮出幾劍,才勉強接下這一招。
他不是方停歸。
長域冷下目光,作為師尊,他清楚方停歸在劍術上天資卓絕,經過百年苦修,絕不可能在自己之下——也許方停歸稍次于他,但絕不可能如此遜色。
赝品。
長域沉聲道:“能做出這樣強大詭異的靈場,也要玩這種過家家的小把戲嗎?”
“張逃燕”笑容不改,她說:“師尊,你都沒仔細看過,怎麼知道這是過家家的小把戲?”
說着,她揮了揮手。
“方停歸”應聲而動,揮起長劍,直沖長域而來!
長域飛身向前,手中樹枝揮舞得飒飒生風,隻見幾道令人眼花缭亂的殘影,他已經擊落“方停歸”的劍,同時一掌劈在對方胸前!
這一掌完全沒有收勁,足以斷木裂石。
伴随着一聲悶哼,一滴血滴在長域手臂上。
溫熱的。
長域像被開水燙到一般,飛速收回手。
他後退幾步,拉開距離,震驚地打量着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