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上酒!』
一壺壺酒重新布滿桌面,風起鶴抓起一壺,拔掉紅色酒塞,剛欲飲酒,一隻手扣上他的手腕。
風起鶴全身一顫,僅僅反握住那人雙手,柔聲道:『雲深?』你心疼我了對不對!
卻在看清來人容貌後如洩了氣的羊皮筏子,又半趴回桌面。
來人是他的同門師弟,清風派如今的代理掌門——趙世珂。
『師兄!不要再喝了!』趙世珂聲音發顫。
『别管我!』風起鶴猛猛灌酒。
『當年在山上,他騙你下山,信誓旦旦地發誓,說會保護你、珍惜你,現如今,他就是這麼對你,讓你一個人來買醉嗎?』
『不是雲深的錯!是我!是我不好。』
『你怎麼會不好!』趙世珂情緒激動,紅了眼眶,『你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
風起鶴嗚咽道:『如果我真的那麼好,雲深又怎麼會生我的氣,又怎麼會不回家。』
『這不是你的錯!師兄!你是我、我們清風山的心肝寶貝呀。你怎麼可以在塵世間受委屈呢?』
趙世珂柔聲道:『跟我回清風山吧,那裡永遠都是你的家呀。』
『我不會回去的。我既然跟雲深成親,那一生一世都跟他在一起,我絕不會離開他。』
『即便過得不開心,你也要……』
『我沒有不開心。』
『哈哈哈哈哈……』一陣哄笑從屋外傳來。
趙世珂警覺道:『什麼人!』
『風起鶴,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這麼死闆無趣,令人生厭!』穆玉郎一襲紅衣,手持折扇,直直略過趙世珂,坐在風起鶴另一側。
『穆玉郎!你這魔頭!你怎麼……』趙世珂才說一半,整個人被張鋒帶起,拍出酒樓外。
換做從前,溫潤如玉的清風劍早已順勢追出,将師弟接住了。
可今天的風起鶴,雙眼空洞無神,隻是機械地一壺又一壺地灌酒。
穆玉郎咬緊嘴唇,猛拍桌面,欺身而上,扇子直戳風起鶴胸膛,『風起鶴,你名動江湖,是數一數二的英才翹楚,如今卻為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你忘了武林大會奪冠那年,你說了什麼嗎?你說要除魔衛道,還江湖一個朗朗乾坤,你做到了麼?』
『如今魔教已遷離中原,江湖已無紛争,且在朝廷和幾大世家的帶領下,百姓安居樂業。我想這世間,已不存在隻有一個人能挑起的擔子了。』
『你!風起鶴,你可别忘了,你曾答應我為我做三件事!如今還欠一件呢!』
『我的确答應過你,替你做三件事。隻要這三件事不違背朝廷律法,不違背江湖道義,我都會為你做。第一件事,你讓我采山崖邊的蘭花,我做了;第二件事,你要我陪你遊山玩水三個月,我也做到了;還剩最後一件,你想好了麼?』
『我想好了!』穆玉郎斬釘截鐵,『我要你跟林雲深和離!』
風起鶴登時頓住,空洞的雙眼終于燃起神采,『這既違背朝廷律法!又違背江湖道義!我做不到!』
『我讓你跟林雲深和離,怎麼就違背律法和道義了?』
『我與雲深乃天後賜婚,這是聖旨,自然是律法;俗語雲,一夜夫妻百日恩,我與雲深乃結發夫妻,如何能夠将他抛棄,我絕不會與他分開。』風起鶴接着灌酒,『沒别的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你!』穆玉郎紅了眼眶,滿眼水色,又如當年一般留下一句『風起鶴,我恨死你』便拂袖而去。
趙世珂在酒樓外看着,心中盡是冷笑——死蠢,手裡一把好牌都不知道怎麼打。三個願望浪費兩個,到如今都不知道圍魏救趙、聲東擊西的道理。
他接好被穆玉郎掌風拍脫臼的手臂,又回到客棧。
然而費盡唇舌,也無法說服風起鶴。
就在這時,兩抹婀娜身影踏入酒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姝一襲白衣,肌膚勝雪,清冷絕世;一姝鵝黃衣裳,乖巧甜美。
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雙株并蒂——白家四小姐白如玉、肅國公府獨女李凝幽。
『容哥哥……』李凝幽秀眉蹙起,踱步上前,坐在風起鶴身側,『你何苦要這般磋磨自己?容哥哥,我知你生性溫柔,認定人與人之間的相遇皆是緣分。但人生漫漫,又何必……』
緣分!緣分!這兩個字在風起鶴耳中盡是紮耳,雲深也說,他們的緣分就要散了……
他再一次強調道:『我跟雲深感情很好,我不會跟他分開。』
可真正好的感情,需要一次又一次向外人強調嗎?
『天上的明月尚有陰晴圓缺,可人間的明月,卻因為自己不夠圓滿而傷心自責。』
『夠了!我不是明月,你也别給我扣高帽子!』
第一次被冷言相對,李凝幽瑟縮着不敢說話。
『李容!你發什麼風!』白如玉喝道,『怎麼可以對女孩子發脾氣?況且還是凝幽這麼好的女孩子?她至今未嫁,為的是誰?!』
是啊,凝幽是個好姑娘。
當年師門也好、江湖也好、朝廷也好,都極力撮合他們。
如果風起鶴不曾遇到林雲深,他可以跟她一路無言從街頭走到巷尾,再一路無言原路返還。
他可以跟她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他們會有孩子,男孩會跟他一樣接受壓抑隐忍的君子教育;女孩會跟凝幽一樣接受三從四德的淑女品格。
他們的子女會複制他們的人生,然後一代代中庸無錯地傳承下去。
如果沒有遇到林雲深,風起鶴會認命的。
可遇到林雲深後,他做不到了。
『凝幽,你很好,可我不愛你。』風起鶴接着灌酒,『不要再等我了,就算雲深不要我,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
白如玉冷哼道:『哪怕他去妓|院,給你戴綠帽子,你都無所謂嘛?』
風起鶴一怔,全身落滿芒刺,錐心刺骨。
『不!白師姐,不要說了!』李凝幽顫聲道。
『不,我偏要說。風起鶴,當年你我相親,你看不上我,我不在乎。可凝幽這般好,你怎麼能讓她傷心難過?她一知道你跟林雲深吵架,立刻從江南趕來找你,就是怕你不開心,想安慰你。可你知道,我們來的路上,都看見了什麼?』
李凝幽雙手捂臉,哭泣出聲。
『就在榮州,我們親眼看着林雲深進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