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林雲深的功夫,躲避這種暗殺根本不必做出大幅度動作,隻需臉頰一側,便能帥氣地咬住箭矢
——他知道這種動作在『普通的求偶行為』中殺傷力有多大。
——在追逐風月的過程中,他屢試不爽,未有失手。
——久而久之,這也成了他的本能。
——無論四周有沒有人。
可這一回,林雲深失策了。
有人動作比他更快。
電光火石間,裂空聲響,箭矢破窗而入,木屑紛飛。
林雲深腰間一緊,雙腳離地,整個人被往後帶出七八丈。
跟那冷酷而拒人于千裡之外的肅殺外表不同,玲珑意的胸膛很溫暖,透着活人生氣。
他武功的确高,師兄都未必能不借外力擊飛極速前進的箭矢,而他卻輕松地隔空将其震碎。化作齑粉灑落在地。
林雲深不敢想這一掌拍在師兄身上會怎麼樣。
直到腳跟落地,玲珑意的手還沒松開,拽着林雲深的腰,像冷笑又像炫耀:『林大人,我要是刺客,就在劍身也塗滿見血封喉的毒藥。』
言外之意便是——别瞎浪,會翻車。另外,你可要記得,是我救了你。
林雲深幹笑兩聲,瞥一眼腰間套着厚重皮甲的手背,玲珑意這種修煉毒功的人天天玩毒物還能不死,不是因為自身百毒不侵,而是時時刻刻做好防護。
『玲珑大人這皮手套倒是漂亮,就是不知是哪裡買的。』
玲珑意是聰明人,一聽這話立刻松開手,兩人分開一段距離,中間隔着尴尬。
如果說之前還有些猶疑,
這一抱、這一摟之後,林雲深完全明白了。
以玲珑意的功夫,救人的辦法有很多。隔空拍碎箭矢是一條;一腳踹飛林雲深是另一條;再不濟掀開桌闆當盾牌擋箭也可以。
怎麼是誰規定了,男人救男人的辦法隻有摟着他的腰,把他往後帶麼?
再粗糙點,關羽會摟張飛的腰麼?
隻有一個解釋。
林雲深對此深感困擾。
于是擡腿就走,卻被玲珑意勾住手臂,『可能還有埋伏,讓我去。』
林雲深借着解釋的肢體動作順勢掙脫,『如果刺客有一夥人,就不會隻發一根冷箭;如果刺客敢正面沖突,就不會藏在百步開外,利用重弩博一個機會。此刻他們行蹤已經暴露,逃命還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破窗時追出去的兩名年輕影衛躍進窗戶,朝着玲珑意搖頭,随後單膝跪地,請求責罰。
推測得到印證的這一瞬間,玲珑意望向林雲深的雙眸星光點點的,連那抹血色都化作溫柔,『說得對極了,不愧是我……我的林大人。』玲珑意說這話時還踮踮腳尖,可他跟師兄一樣有八尺高。
林雲深皺眉不語,又去窗邊尋找線索。
酒樓已被影衛包圍,周圍盡是年輕面孔。這些年輕人都經過特殊訓練,如非必要不會有特殊表情。
他們便眼睜睜看着閣主,寸步不離跟着林雲深走到柱邊。
一個箭頭釘入柱子。
箭身竹制,已被玲珑意震成齑粉,但精鐵所鑄的箭頭不可能被震毀,隻是被氣勁修改了路徑,深嵌在承重柱上。
這箭頭形狀特異,曾在林雲深身上留下痕迹,這讓林雲深不由撫摸左腰傷口。
一時間,山匪們的笑聲、粘膩的舌頭、陰暗潮濕的茅草屋……
光影閃爍,天牢内竊密案盜賊的五官,混着血與汗扭曲在一起
——『當年輪到我們的時候太晚了,原來你睜開眼睛是這樣的。』
電光火石間,林雲深移行換步至兩名年輕影衛身前,拽住兩人領口,聲音沙啞如野獸低嚎,『方向!那東西往哪裡去了?』
被這濃烈殺意和猩紅雙眼吓得不輕,其中一人完全蒙了,另一人結巴道:『東、東邊。』
話音剛落,林雲深甩下兩人,向前疾奔,踩踏窗沿,施展輕功追出去。
『雲深!』玲珑意追至窗邊,已然晚了,林雲深動了真格。
不明白妻子的舉動,玲珑意留下一句『你們先回去,今晚的事先壓着,等我回來再處理』後,便跟着追了出去。
*
城東三十裡,野豬林。
一片靜谧中,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踩踏松枝,驚飛上百鳥雀。
被兩名年輕影衛跟丢的刺客,此刻已被林雲深穩穩追上。
夜色中,那刺客身形極穩,卻又飄忽不定。
有時明明快追上了,可下一刻他跳下樹叢,再起身又躍出百十丈,憑空拉遠了距離。
雖然功夫在江湖上隻能算普通高手,但論起輕功,林雲深卻是天下第一,連師兄都追不上他,更遑論玲珑意了,那家夥在林雲深追出客棧時也跟了出來,但如今早已不知被甩到哪裡去了。
可現在一向以輕功為傲的林雲深,雖能咬住刺客,卻也追不上。
衡量再三,林雲深催動内功,切換了心法。
林雲深明面上修練的武功,是拜入清風山後修習的《紫霞功》和《梯雲縱》。但暗地裡,他另外修習一套自創功法,内功名《玉石俱焚》,輕功則為《玉碎》。
顧名思義,這套功法和《七傷拳》一樣,傷人先傷己。
就連閱遍天下功法的神醫鬼谷子都說:『你這功法精純霸道、鋒芒至利,世間恐鮮有心法能匹敵,但凡事盛極必衰,你每次使用這門功法,都要消耗巨大的真氣,一旦真氣枯竭,你輕則心脈破碎,重則爆體而亡。你可要想清楚了。』
當時的林雲深這麼回答:『我還能有什麼想不清楚呢?我的人生隻剩複仇,複明後的每一天,我都不過行屍走肉、亡命之徒。』
而如今,這個答案或許也沒什麼變化。
更換心法催動玉碎的那一刻,心髒收縮,林雲深壓下喉中腥甜,快步追擊。
夜色茫茫,寒風呼嘯。
林雲深與刺客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而刺客躍下樹叢的頻率也在增加,同時增加的還有林雲深喉中的腥甜。
就差一點點了,林雲深縱步向前,瞬間躍出十餘丈,與刺客隻隔半臂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