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機,何湫招呼服務員,“你好,這邊點下菜。”
“要一個經典香草骨湯鍋,一份肥牛、雪花松闆肉、黑虎蝦和素菜拼盤。然後再要一個香料炸雞塊、檸香脆土豆和一份沙拉。嗯,差不多就這些。”
“好的,飲料呢,需要什麼?”
“檸檬水就可以了。”看着服務員記下菜名,何湫又提醒她,“十五分鐘之後再上菜吧,謝謝。”
丁堰到的時候,桌上的湯鍋已經咕噜咕噜地燒開了,香料和煮得軟爛的排骨在湯鍋中沉浮。
他走過去,這一個隐蔽的角落裡盡是醇厚與清新交織的獨特香味。
何湫擡頭看到他,眼睛倏地就亮起。
算起來,兩個人有大半個月沒見了。
丁堰明顯瘦了許多,甚至還曬黑了些。他又穿了一身深色,就更顯得颀長。
何湫想叫他,但又有些赧然,于是帶着點怯地喊他:“堰哥…”
其實确認關系之後,何湫就很少用“堰哥”這個稱呼了。這個稱呼因太過常見而顯得疏離,何湫便轉而叫他的大名。
但在心虛或是求饒的時候,她就又把這個稱呼給撿回來了。拉開距離,似乎就能讓自己在對峙時顯得更有底氣些。
丁堰覺得好笑,故意不搭理她。點個頭算是招呼過了,便老神在在地扯開椅子坐下,看着何湫頗有些谄媚地替他拿碗筷調料。
何湫自認為忍氣吞聲地給丁堰端茶送水了一番,擡頭一看,丁堰也隻是抱着手看她,嘴角噙着點意味不明的笑。
雖然總說他這樣裝,但何湫不得不承認,丁堰捉弄人時那種成竹在胸,那種笃定又蔫壞的神情,實在是讓人臉熱。
但何湫實在無暇在當下去顧及忸怩腼腆,她打量着丁堰的神情,企圖從中探尋摸索出些别的什麼。
情緒,或是心思。
表情是很奇妙的東西,人們可以将其當作一面鏡子來窺探他人的内心;但與此同時,通過表情,一個人又可以把心情和想法盡然隐藏。
但是有那麼一刹那,也有這二者界限被撕破的瞬間。
因此,在這時這刻,當丁堰看着她,又帶着一點渾笑偏過頭的時候,何湫沒有閉眼,
也就捕捉到了他那一瞬紅了的眼眶。
多稀奇,何湫在心裡默念,這樣的丁堰。
她頃刻間便得到了安撫:在未曾見面的這二十天裡,她一個人的抓心撓肝并不算笑話。
這二十天裡,他們兩個人,是互相惦念的。
這家店店面不大,裡面卻擺了七八張桌子。
椅背靠椅背的擁仄,讓每一桌的對話都能如幾滴水落在油鍋中,在這個小店裡激起一片不小的騷動。
背後那桌是一對情侶,隔桌是一家四口,何湫幾次想開口,都被打斷。不是隔桌那孩子把水杯打倒了,就是那對情侶為着些什麼事兒吵起來了。
“這家店味道挺不錯的,”丁堰給何湫夾了個排骨,看她一臉怏怏,覺得實在好笑,“這不是你找的店嗎?說跟于昕來過覺得不錯…怎麼不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是沒吃過飯嗎?
何湫悶頭用筷子使勁戳着碗裡頭的土豆,沒兩下,那片土豆便被戳成成粘糊的一灘泥狀物了。
“啧…”丁堰實在沒法對何湫碗裡的一堆漿糊視若無睹,招手讓服務員重新給她拿了個幹淨的碗,“先好好吃飯吧,這環境沒那麼适合聊天。吃了飯再聊,成嗎?”
又補充,“我今晚沒什麼事兒,咱有的是時間說話。”
他語氣溫和,在這種鎮定的語氣裡,何湫也自然地獲得了一種安撫。
她撇嘴應和了聲,也給丁堰夾了塊炸雞,别别扭扭地勸人吃飯,“這炸雞挺好吃的,你多吃點…”
雖然嘴裡叫嚷着讓丁堰請客,但何湫還是趁丁堰去衛生間的時候去買了單。
“倒也不算貴…”何湫看着小票,自顧自地嘟囔。
“剛不是說讓我請客嗎?怎麼還偷偷買單了?”出了商場,丁堰問她。
“買個單而已,怎麼說得像是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一樣。沒多少錢…”何湫背着手,走在他前面。
地熱稍微散了些,還帶了點微風。兩個人沿河走了幾百米,找了個長凳坐下。
“丁爺爺呢,怎麼樣了?”
丁堰歎了口氣,“隻能說情況暫時穩定下來了,但身體狀況還是不太好。他現在的身子骨,也沒辦法動手術,隻能說慢慢養着吧。我爸現在搬過去了,也方便照顧他。”
“那就好,你這段時間多回去看看他,哪怕就是陪他說說話也是好的。”
“我知道,”丁堰點點頭,“還有一件事兒,一直沒找着機會跟你說。”
“爺爺換病房的事兒,是你找的洪阿姨吧?”
何湫知道這事兒瞞不住他,也爽快承認:“對,是我找她幫的忙。”
“不過我沒她聯系方式,也不想跟她有太多交集。我找的何先宏,讓他去跟洪英說的。”
丁堰點點頭,笑着跟她說:“難為你了,真的,謝謝。”是很鄭重的語氣。
何湫有些難為情,轉頭沖丁堰一挑眉,故意用很輕松的語調回答他:“還行吧,我也就是跟他簡單說了下情況而已。何先宏聽起來感覺并不覺得難為啊。”
“我說的不是事情的難易程度。我知道讓你去主動求你爸辦事兒有多難…”
“哎哎哎,”何湫打斷他的話,“夠了,真的夠了。感謝的話放心裡就行了,别總說出來讓人難為情。”
“再說了,我也沒你想的那麼愛憎分明…”見丁堰望過來,何湫聳聳肩,“隻是覺得,比起像隻鬥雞一樣跟他老死不相往來,讓他為我所用,好像更有吸引力一點。”
她又撇撇嘴,“但在這個過程中,為了我的乳腺健康,我是不會放棄罵他的。”
丁堰也就被她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