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施芸菡,不是咱們本地人。跟我一個學校,學法律的。”
“然後呢?”何湫問他。
“一節公開課上認識的,慢慢就熟悉了。兩個人對彼此印象都不錯,後面就談上戀愛了。”
施芸菡是個北京姑娘,高考發揮失利才上這所外地的985大學。
“她心裡頭憋着股氣,是很努力很上進的人。她家條件很好,她爸是大學教授,母親是做外貿的。”
“那你怎麼跟人家分手了?”何湫諧谑道,“這麼有骨氣呢?不為五鬥米折腰?”
兩個人就想起上次為着褚衛明吵架的事情來了,相視一笑。
“那倒不算是,”丁堰笑笑,“剛開始的時候其實談得挺好的,但時間久了,一些更深層次的問題就暴露出來了…”
“比如呢?”何湫把腦袋湊上去。
“她是學法律的,凡事都講一個規矩、原則。但你知道,我不是這種人,或者說,哪怕我考到好大學了,我也很難把這些所謂的條例規矩看得很重…畢竟階層烙印在骨子裡的東西是很難完全剔除的,”
“同意,”何湫點點頭,“我上大學的時候也有類似的感受。”
丁堰被她逗樂了,壓了壓嘴角才說,“大家身處的環境、在社會當中的不同位置決定了在看問題的時候角度不同。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動物,她習慣于運用規則、法律保護自己,自然也信奉這類東西,也看不慣任何破壞規矩的人和事;至于我…”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所以兩個人對很多事情的看法和觀點都不一樣。”
“其實也沒什麼誰對誰錯的,但時間久了,總難免心生芥蒂。話一旦沒說開,就是疙瘩;但說開了呢,又發現更深層次的矛盾…”
“然後就分手了?”
丁堰點點頭,“差不多吧,後面大三的時候她要出國交換,我們兩個人就聊了聊,發現彼此對學業、職業、生活等等方面的很多想法都大相徑庭,就好聚好散了。”
“然後呢?”
“分手了還有什麼然後?”丁堰聳聳肩,“她後面就出國留學了,現在在北京工作,好像都要結婚了。”
何湫皺皺鼻子,“一點都不跌宕,也沒滿足我的好奇心…”
丁堰嗤笑一聲,“其實這世界上大多數的戀愛都是這樣:沒多精彩,也沒多無聊,大家沒多讨厭,也沒多喜歡。”
何湫斜眼睨他,“危險發言啊堰哥,沒多讨厭,也沒多喜歡?”
丁堰一隻手捏住她的兩頰,何湫的嘴就被迫撅起來。
丁堰湊上去親了口,“你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何湫瞪着他,甕聲甕氣地問。
丁堰覺得她現在這樣子實在可愛,又連着親了她好幾下,才抵着何湫的額頭回答:“你不一樣,你特讨厭,所以也特招我喜歡。”
何湫撲上去咬他,兩個人就在沙發上鬧成一團。
電話鈴驟然響起,兩個人都吓了一跳。丁堰安撫地摸摸何湫腦袋,示意她接電話。
何湫看着手機上備注“趙蓉”的來電,心頭不知為何有些不安。
聽筒裡趙蓉的聲音比平常要薄一些,因此顯出幾絲凄厲來,“你婆婆又腦梗了…這都第三回了,比前面兩次都要嚴重,我怕…是不太好了…你來趟醫院吧。”
聽筒的聲音有點大,丁堰全聽見了,起身去拿車鑰匙,“區人民醫院嗎?我送你過去。”
何湫想拒絕,丁堰又補充了句,“你今晚上聚餐喝酒了,我不放心。”
半夜裡,住院部樓下仍是車水馬龍的,黑白灰的汽車杵在瀝青路的兩邊,半點喘息的縫隙也不留。
丁堰把車停在路邊,“你先上去吧,我去找停車位。有事電話聯系。”
何湫湊上去親了一下他的右臉,“謝謝你啊堰哥。”
醫院裡照舊是混合着人體濡濕酸腐的消毒水味道。擋風簾掀開又落下,暗黃的膠布碰撞間“啪”地一聲黏在一起,又立馬分開。值班台的護士聽見聲音,連頭也不擡,隻有鼻梁上的兩塊鏡片反射出一塊白熾。
将電梯按鈕按得啪啪作響,何湫不由在心底裡怨艾。
終于,電梯“叮”的一聲,裡面走出三兩個人,面上皆挂着她熟悉的陪護家屬的懑苦。何湫走進去,按了10層。
深夜的醫院走廊并不明亮,何湫找路找了好一陣。遠遠望到走廊盡頭重症監護室的字樣時,何湫終于松了一口氣,卻又立馬有些緊張起來。
這樣的當口下,實在不宜大聲問候攀談。她沖重症監護室門口那些郁郁的面容點了下頭,便貓着身跨到趙蓉邊上。
“現在怎麼樣了?”何湫問。
“還是腦梗,第三回了,一次比一次嚴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醫生說她的情況不适合溶栓…”
何湫也隻能跟着歎一聲,便又是沉默。
頭頂的電燈明明滅滅,不時發出些刺啦的聲響。圍成一圈的人也都肅默着。
丁堰給她發來消息:【我就在停車場,有任何事直接給我打電話就行。】
何湫條件反射就想讓他回去,話都已經敲在對話框裡了,又一一删掉。最後她回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