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他倆硬是拖着我半夜爬西山。十二點半到的西山山腳下,回學校已經快四點了。第二天三個人直接睡到十一點…”
“還有一年元旦跨年,于昕八點過才下課。學校附近的店都沒座,我們倆去了一家社區裡頭的小店,吃羊蠍子,喝啤酒,聽旁邊桌的大哥吹牛。吃完飯,我倆就說要走着回學校,那天兒,冷得我倆都要撅過去,硬生生走了三四裡地,挨不住了。最後還是打了輛車才回的學校。那司機大哥還笑我倆…”
丁堰上大學的時候沒有這樣的經驗,他那時候忙着實習和掙錢,基本上就是城裡鎮上兩頭跑,壓根沒空。現在聽到這些,也覺得新奇。
而且很明顯,在北京的何湫比高中時候的何湫要自在很多。
丁堰還記得那時候他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站在何先宏身後的何湫。他面上不顯,心裡頭是暗暗吃驚的:除了長相,他在何湫身上幾乎找不到半分熟悉的氣息。
何湫小時候是很招搖的一個小孩,嗓門大,脾氣虎,腦袋還靈光。大人小孩對她都是又恨又愛。
因為性格和年齡的原因,丁堰其實并不在何湫最親近的那一圈玩伴裡。但何湫那時身上有股莫名的責任感,即使并不那麼合得來,她也會次次喊上丁堰。丁堰也就回回坐在旁邊,看她領着一幫小孩兒玩些互相給别人做爸媽的遊戲。
非要丁堰去形容那回見到的何湫怎麼不一樣,他也形容不出來。隻是覺得那時的何湫很沉默,沉寂得甚至有些困頓了。
“你為什麼不留在北京呢?”晚上在天橋上,丁堰就轉頭問出這個問題。
“啊…”何湫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兩個人就沉默下來。
其實晚上開始就有點飄細雨,但現在已經停了。夜幕下的北京昏黃一片,潮濕的,折射出一片迷幻。何湫有些散光,從天橋往前望去,路燈旁一圈圈彩色的光暈糾纏着往前延伸,然後又消失不見。
何湫決定今天多說一點:“從客觀上來說呢,留北京并不容易。我們三個裡面,除了楊漠留下來讀研,我和于昕都是要回榮城的。”
“于昕不是學金融财政的嗎,怎麼也要回成榮城?”
“她家裡條件不差,又是獨生女,她爸媽就希望她在身邊吧。她拿到了一家外企的offer,待遇不差的。”
“那你呢?”丁堰問她。
“我?”何湫滿不在乎地笑笑,“我不喜歡上班,寫稿子夠我日常開支了。寫稿子嘛,在哪兒寫不是寫。何況現在我爸媽離婚了,我媽身體又不好,總的有人在身邊吧。”
丁堰知道肯定不止這點原因,但既然何湫不願意說,他也就不再多問了。
兩個人就又沉默了會兒,即使是晚上,天橋底下也不時有車呼嘯過去。
“我突然想起來,我小的時候在批發站見多了貨車。等到接觸汽車之後,審美也跟别人不一樣,就喜歡大塊頭的SUV。”
“比如?”
“嗯…讓我想想,”何湫轉了個身,背靠欄杆,“我記得有段時間我很喜歡豐田的那款酷路澤。”
“後來呢?”
“這款車也不便宜,型号還大,在城市裡根本就不方便。”
“那你還喜歡這車嘛?”
“不喜歡了。”
“為啥?”
“有一年去川西,發現這車簡直就是人手一輛,尤其深得那些喇嘛的喜愛。大環線跑了一周,給我看得審美疲勞了都…”
她說完,兩個人對視一眼,就都輕聲笑起來。
“你呢,你是做這個行業的,會對車有特别的嗜好嗎?”
丁堰皺了皺眉頭,思考了幾秒才慢慢說:“我其實還好。我是做這個行業,但其實我不玩車,我們家也沒這個條件。邵辛陽愛玩車,他最開始找我一起也是想弄個自己的改裝廠。結果呢,汽車改裝哪兒那麼好做…”
“那你這次來北京,有想法了嗎?”
“還行吧,想法是有的,不過能不能實際做成還另說呢。”丁堰望着朦胧夜幕下的北京城,覺得他多少也能感受到那首《北京北京》裡所表達的情緒。
但他很快就抽離了。
兩個人在天橋上呆到了十二點過,丁堰把何湫送回學校再回的宿舍。
第二天,何湫起了床就被于昕楊漠拉着去唱K。白天場便宜,他們又是學生,從十點唱到下午五點隻要不到一百塊。
于昕和楊漠從《左手指月》唱到《兩隻蝴蝶》,甚至已經開始唱《海綿寶寶》的主題曲了。
而此時的何湫因為昨晚上睡得晚已經癱在沙發上打出第七十八個哈欠了。她耳朵裡盡是嗡鳴,楊漠跑調的聲音象是從很遠的傳過來。哈欠打得她兩隻眼睛一直在流淚,看東西都是模糊的,并不聚焦。
何湫索性閉着眼睛養神,再睜眼的時候看到手機裡進了新的消息。
丁堰:【我走了,你保重。過幾周咱們榮城見,請你吃蘭姨包的的小馄饨。】
丁堰:【花我實在帶不走,送給了酒店樓底下商店老闆的小女兒,小姑娘說了:謝謝哥哥,也謝謝漂亮姐姐的花~】
消息是六分鐘前發的,那時候丁堰應該已經在飛機上了。
底下還有一張小姑娘捧着花跑開的背影,腳邊上還跟着一條撒歡跑得四腳離地的小狗。何湫仔仔細細看了照片好一會兒,抿着嘴笑。
飛機落地時有些微的颠簸,耳邊是呼嘯的風聲,丁堰望向窗外。
今日榮城難得是個大晴天。
兩個小時之前,何湫發來消息:【好一手熟練的借花獻佛,騙小姑娘的謝謝,你丢不丢人?】
何湫:【說好了啊,我要吃蘭姨的小馄饨,你請客。】
何湫:【生意興隆啊,丁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