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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十四年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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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官又給他換上一根稍粗的鐵棒,沒有多久仍然失敗,沒握住。如是四次,終于成功。他如釋重負地默然長歎。很諷刺的一點是,開出的“藥方”竟然是對筆進行改良。不過,尋常的傷口誠然易于痊愈,卻從沒人見過麻風病人潰爛的皮肉恢複如初。

“是不是再過一年,我就可以雇人謄抄轉錄我的話了?”他對着幫自己處理左手傷口的醫官自嘲道。

那豈不是連最後一點私密空間都沒有了?某一刻他所想的并不是政令上的安排為人所知,而是自己還能否在那些不太珍貴的抄本(比如說熱亞那商人的見聞錄與各種地圖遊記)上填滿頁緣空白,還能否有在紙上漫遊世界、記錄所見所思的自由。

“不,陛下。”紗巾覆面的醫官擡起頭認真道,“蒙主之恩,終有一日這一切您都用不再會到。”

“那隻可能是我親自去見祂之日。”鮑德溫說着驟然從椅子上起身,扶着桌角站穩。

該結束了。起初他還對那些藥的成分有些興趣,後來卻發現它們幾乎毫無規律,并且從效果來看僅能算作安慰劑,于是漸漸對此死了心。

現在還必須等待這該死的粘膩油狀物風幹,然後才能自己摸索着戴上手套,相對體面地見人。可他的動作很不利索,沒有第二個人的幫助幾乎無法完成。

上一次我就做到了。他說服自己,這不是難事。

“還有您的右手........”醫官想要按照往日的流程,卻被打斷。

“夠了。”到底還要暴露多少不堪?自己是來販賣痛苦博取同情的嗎?

他後退半步,以目光示意外面站着的達芙涅,聲音裡已隐有怒意。雖然這兩年他克制了很多,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位深沉溫和的君主,也未再遷怒他人,醫官卻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不快時絕對不好相與。

“感謝您今日的照護。”鮑德溫略一颔首,客氣疏離地下了逐客令。而後醫官隻能收拾藥箱躬身告退,房間裡又一次徒留他們二人。

月桂的枝葉敲打在镂空窗格上,像響尾蛇的尾巴沙沙作響,像耶洗别的白紗長裙迤逦拖曳在地上,分别來自山外高盧和日耳曼尼亞的野蠻人喬裝成文明精緻的黎凡特人演繹那些古老神秘的愛情故事,虔誠的基督徒打扮得和千年之前他們最鄙夷的猶太佬一般.......在錯誤的時間和地點以錯誤的身份相遇,誠然有些荒誕可笑。

他透過那層薄薄的紗帳看向她,好像又回到前幾日的午後。他真的不知道,倘若沒有那場夢,他們會是什麼樣子。素色的亞麻織物模糊了面目,他隻知道她在和自己做同樣的事,卻不知以何種目光。

或許我們不應對視,而是望着同一個方向......因為這樣,你就會真正站在我身旁。你将見到我眼中的耶路撒冷、黎凡特、乃至整個世界,與我全然相似.......

多年後某個陽光熾烈的夏日午後,在克拉克城堡的中庭,他仍會清楚記得當下發生的事。就像蜂尾的刺,你分不清是它留下的痛更多,還是它緩解的關節疼痛更多,而不同的是經年累月地在皮膚下發酵,釀成一種惬意而松懈的酸澀.......

她向他走來,沒有一刻遲疑地走向那道他以為不可逾越的簾帳,那道用以隔開上帝之民與神罰之人的紅海,那道逾越節前于門上以羊血畫出的猩紅的線。他如此驚訝以至于忘記了後退。

棋逢對手,孤注一擲。可以敗,但永不言退。他們是一類人。

她掀起那道簾帳,如同掀開新娘純潔的面紗。她年輕的面容清晰鮮活了起來,長發的光澤如萊茵的黃金,雙眸的顔色如北德冬日的蒼穹,易北河的女兒堅韌而耀眼,宛如古老傳說中強大而驕傲的女武神。

有一瞬他想起了那首由幾個北德姑娘唱過的歌,

“Wollt ihr h ren nun mein lied viel kann ich euch sagen

你們要不要聽我的歌,我可以告訴你們許多

Von der gro en gü ldnen zeit von altv tertagen

關于那偉大的黃金時代,關于偉大祖先們的時光

Brynhild sitzt I'm hohen saal strahlend dort vor allen

布倫希爾德坐在高高的廳堂,她的容光比任何人都要明亮

Keiner kann der stolzen frau als freier wohl gefallen

沒有一個求婚者讓這個驕傲的女子心動......”

無人使她心動。

如此不堪的他配不上她。

達芙涅徑直來到他面前,如同一位騎士一樣單膝下跪。他怔怔地與她對視,發現她的目光冷靜而熾烈,北國民族那種不近人情的堅定更加明顯,猶如燒紅的鐵劍墜入冰湖,義無反顧地沉啊,沉啊..... 直到那水吞噬所有溫度與火光。

而後她捧着他尚且裸露在外、潰爛嚴重的左手猶如世間至寶,虔誠地低頭吻上,仿佛在進行一個神聖的儀式,不亞于接受主教的賜福。

她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的阿拉伯醫師沒有教過她這點嗎?還是說她以為自己是能施恩治病還能使自己免于危險的聖徒?(他曾聽過一個傳說,埃德薩過去的領主亞伯加五世也患有麻風病,一位聖徒給了他一塊名為“曼迪裡昂”的擦臉布,用它擦洗自己的身體後竟然痊愈.....*當然,他僅當它是糊弄兒時自己的睡前故事。可是,連聖徒都不願親自接觸他這種病人,她又怎敢......)

(*出自《波多裡諾》)

他隻是看見她溫熱柔軟的唇貼上那枚象征王權的冰冷紅寶石戒指,近乎觸碰到那團難辨原貌的醜陋皮肉。

“你瘋了!”

他驚慌失措地把手抽出來,感覺自己被燒融的鐵汁燙了一下,退後一步并撐住那把椅子,近乎站立不穩。她觸碰了不可接觸者,應該把自己弄幹淨,要喊醫官!對,馬上喊醫官。

可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喉嚨已不聽使喚,如果要喊肯定得開始嘶啞咳喘。正當他準備戰勝震驚導緻的失聲喊回那個倒黴的醫官時,達芙涅依舊跪着,嗓音平靜而堅定,繼續說:

“薩克森的高迦米拉.馮.霍亨索倫願效忠于耶路撒冷王鮑德溫。”

多年之後,當沙提永的雷納德谄媚無恥地躬身親吻同一隻手時,他内心翻湧起強烈的憤怒與厭惡、羞惱與痛苦。除了對方撕毀合約點燃戰火的舉動外,那種不亞于猶大之吻的行為亵渎了某個莊重聖潔的誓言,隻是一時間他想不起那誓言來自何人,以及其内容。

他怎麼敢......

鮑德溫當時這樣想。

一句“吾即吾邦”都不能使這頭年邁的牲畜屈膝。如野犬般瘋狂的劫掠,毫無擔當地龜縮,虛僞無恥地求饒,敗壞他的名譽,踐踏他的尊嚴,支配他所剩無幾的時間.....以及,玷污那個諾言。

于是他再也不能克制,痛苦嘶聲并粗暴地抽出自己的手。他緊緊握住那支馬鞭就如同握住醫官給他的“筆”,失去理智地抽打半跪在地的雷納德直至精疲力盡。

他感覺潰爛處的膿血滲進制鞭枯木的裂隙,感覺埋藏在無用皮肉之下的神經像被扔上岸的半死之魚抽搐跳動,抽痛從掌心蔓延到額角,随着馬鞭擊打在肉/體上的聲響在耳畔一一炸裂,他感覺被鞭打的不是雷納德而是他自己。

他希望雷納德去死,馬上感染神罰之症渾身潰爛死在他面前,他希望那個狼狽倒下的人不是自己......

被扶上轎椅後,在戰場與病房下塵封已久的記憶如潮水湧來,連亞曆山大港的法洛斯燈塔都不堪一擊。他被包裹進往昔的夢魇,對阿尤布蘇丹與死亡的無盡等待、酷熱難耐的夏日午後、死水般壓抑胸腔的空氣、素色的布與腐臭的血、以及紗帳後的一吻.......然而一切卻在風沙磨損間失焦。視線日益模糊,隻聽得沙礫拍打在銀質面具上的聲音。

當時還不知道具體原因,直到那時他才恍然想起高迦米拉以騎士之禮宣誓的某日,他才明白:除了她,不會再有人配親吻他的手,也不會再有人真心願意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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