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那道突如其來的聲音,道出一二,鶴延年是斷然不會插手這種瑣事的。
“既然大家是同門,那便放他走吧。偶爾走錯路,也是人之常情。”
“延年公子!”這種略顯聖父的話,毫無疑問的引來了小厮們的反對,可面對他們臉上明顯的不同意,鶴延年卻笑,
“我們這什麼也沒有,這人他能來偷什麼?”
小厮想要反駁,可張了張嘴,絞盡腦汁也沒想到這孟狗要來這裡偷什麼東西。
“…大家都是同門。”
鶴延年溫和道,“還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話已至此,哪怕小厮心裡再不甘,卻也沒話說了,點了點頭,道了是,便放了人。
當着主子的面,小厮雖不喜孟狗,卻還略顯收斂,一見到鶴延年回了屋,院門外,本就看孟狗不爽的小厮們,狠狠推了他個踉跄,冷眼啐道,
“狗東西,不會走,你可以爬。”
孟狗低睫沒說話。
院外,濃林茂密,人影漸稀,他整個人沉在冷白的月光下,瘦骨嶙峋,形單影隻。
魔氣突然看得心底難受,自覺得對不起他,又覺得是在為他以後鋪路。倘若不是自己刻意絆倒他,順利逃脫的孟狗,怎麼會和那人有交集呢?沒有交集,孟狗的命又怎麼改呢?
唉。難啊。
【孟狗…】
魔氣長長歎了口氣,【雖然我們相處時間不久,但我真的沒想害你,我絆倒你是事出有因,你….你現在不懂,以後就知道了。】
【以後?】孟狗聽了它這話,卻笑,皮笑肉不笑,【這和以後有何關系?我的路,我自己走。】
【但你走的路,不一定正确…】
【何為正确?我并不想要所謂的正确,又或是日後知道。我隻求此時此刻,隻求我問心無愧。】
【可是。】魔氣頓了頓,一時沒說話,良久才讷讷的說,【我真的是在幫你。孟狗。難道…你現在是在後悔了嗎?】
沒有回答。
在孟狗看來,虛情假意,阿谀奉承,每一個甜蜜果實的背後,大多是毒蛇的吻颚,腐爛的泥沼。
許是被惡意中傷,習以為常,孟狗面對那種輕飄飄的,愚蠢的,可笑的原諒,和甚至算不上什麼的求情,于驚訝錯愕中,他的心髒反而發出了不同以往的震動聲。
他就好像被一條看似無害的毒蛇纏上了。
無法呼吸。
這是孟狗無法回答魔氣,他是否對送藥感到後悔的真正原因。
分明。
他可以覺得那人無知,看不清自己的處境有多麼糟糕;他可以覺得那人天真,輕易饒恕一個夜晚闖入的人;他也可以覺得那人可笑,自作多情,慈悲為懷到泛濫成災。
但偏偏,他覺得那人可憐。
可憐到望着他上下張合,為自己求情的唇;望着他獨自支着病怏怏的身體回去;望着他的身影逐漸隐于不甚明了的簾幕。
一種不熟悉的嘲諷,甚至是惡毒心,突如其來,他竟想以最大的惡意罵他愚不可及,看不清一切。
…很奇怪。孟狗微微低下眼眸。
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