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眼間反映出單純的疑惑與不解,還有那一眼即知的平淡。
明明是在一個院中長大的同族家人,于他而言卻如形同陌路的外人一般。
和江家沒什麼區别。
江後福發出一聲嗤笑,轉身就要向後院走去。
“喂,你去哪?”見江後福一言不發地離開,沈行急忙追上去。
“祠堂。”江後福躲開他伸出的手,一路向後院深處走去。
和這些人打交道是最費勁的,她一開始居然還想着暗地調查。
明明她自己最不怕得罪這些人了,更不用說還有趙水飛給她兜着。
“你不能去那裡!”父親和他叮囑過,但沈行沒能喊住她。
他知道這些驅詭人有多厲害,也明白自己幾斤幾兩。
為了防止意外發生,他當即返回房間去找父親和另一個驅詭人。
江後福一路穿過與江家相似的茂密竹林,同樣輝煌的祠堂在黑暗中拔地而起,檐角兩個紅燈籠照得她的臉像是映上了一層血。
她推開緊閉的大門。
祠堂的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圓形水池。但四周燈光昏暗,江後福隻能隐約看見池中緩緩泛動的漣漪。
依照在江家祠堂的經驗,江後福目标明确地朝正堂走去。
正堂中大門敞開,兩排燭火在黑暗中晃動,一尊金像靜靜地端坐在神台,雙手微微張開,就像是歡迎她的到來。
江後福随手拿起一個燭台,走近神台,從下至上大緻地映照出金像的真容。
隻見它生一張猙獰鬼面,雙目緊閉,似是其中藏有珍貴機緣。
她本以為其身後是生有一個巨大肉瘤,但待近看之時,卻發現是一張龜殼嚴絲合縫地與金像後背相連。
金像全身赤裸,身形已脫離人類的性别之分。江後福湊近細細觀察,發現它全身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劃痕。
它的腳下規整地擺着一排規格相同的普通靈牌,地位遠低于高台之上的家靈。
借着燭台的火光,她看清了其中一塊靈牌上的字。
獻沈家子嗣,沈覺川,于百目真君。
找到了。
她正欲要拿起這塊刻着沈覺川名字的靈牌。
原本昏暗的正堂内忽然火光大作,祠堂的甯靜被匆匆的腳步聲打破。
“小姐!你怎麼來這了——”沈宗走在趕來的沈家人前面,率先走進大堂,表情詫異。
可他疾風般的步伐暴露了内心的憤怒。
“小姐!那個不能拿的,”沈宗慢下腳步,小心安撫不知道随時會幹出什麼的江後福。
江後福已經把靈牌拿在了手上,沒有理會一臉焦急的沈宗。
“陳長官你幫我勸勸她啊,”見勸阻無果,沈宗又轉向陳澈求助。
“您知道的——那些東西不能随便碰的啊!”
陳澈靜靜看着他,無動于衷。
“真的不能碰嗎。”江後福終于有了回應,轉過身面向趕來的衆人,手裡随意地拿着沈覺川的牌位。
她掃視過沈家衆人,眼神在沈覺川父母的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後停留在沈宗身上。
“這是沈覺川的靈牌。”她向衆人介紹道,語氣平靜,沒有任何的波動。
“沒有人比我更知道這是什麼。”江後福在原身的記憶中短暫地見過一次沈宗的面孔。
這是沈宗在她們進來後第一次真正打量江後福的面容。
“你是……江家的那個!”沈宗當然也知道關于江後福的傳聞,她的存在與自家祠堂擺的這些靈牌大同小異。
“我要帶走沈覺川的這塊。”江後福把靈牌揣進了自己大大的兜裡。
“不行,你不能帶走他。”沈宗的眼神變得狠厲。“就算是死,他也是沈家的人。”
“他父母都管不了,還管你行不行。”陳澈鄙夷地看着他。
她都聽出來了,江後福的語氣明明就是宣告,根本沒有商量。
“你怎麼能這樣!”
沈宗攔下了暴怒的沈父,手背到身後向沈行發出示意。
“咔嚓——”
子彈上膛的聲音成功暫停了沈行的行動。
陳澈持槍對準了他的腿。
“作弊可是不行的哦。”身為驅詭人的陳澈自然知道,一些大家族會用香火請家靈出馬擺平危機。
而這些家靈通常是A級詭異,一旦對峙,她們兩個的下場可想而知。
“你們就在沈家的地盤上,真以為我就隻有這點辦法嗎——”沈宗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我們這麼多人在這,你們倆真覺得……”
锵的一聲,江後福的匕首狠狠紮向金像腿上的一條劃痕。
沈宗閉上了嘴。
沒有紮進去。
她再次舉起匕首,用力捅在了相同的位置,刀身陷入金像的體内。
陳澈和沈家衆人都目瞪口呆。
這200積分還是沒白花。
江後福拔出匕首,黑色的腥臭液體随之從金像體内流出。
祠堂外風聲呼嘯,像是夾雜着痛苦的哀嚎。
“我們可以走了嗎?”江後福沒有把匕首收進去,紅色的血鏽給它增添幾分鈍感。
沈宗知道她手上的匕首遠比看上去還要恐怖。
雖有不甘,他還是不得不向她們低頭。
“二位請吧。”
衆人自動退到兩邊,為她們讓出一條道來。
兩人就這樣走出了祠堂,穿過了别墅,來到了車旁。
直到上車,陳澈緊握着槍的手才放松下來,剛才的一切都太不真實了。
沈宗變臉、自己帥氣掏槍、江後福“挾天子以令諸侯”、兩人最後又全身而退……這真的,真的……
真的太爽了!
她興奮地一腳油門,差點沒把江後福手上的靈牌整出去。
在他們的車駛離沈家大門的一刹那,藏匿于池塘水池底部的密密麻麻的眼睛驟然睜開。
江後福把車窗關上,打開了牌位底部的暗格,從裡面取出了一團皺巴巴的紙。
因為被水打濕過的緣故,已經無法還原成原來的樣子。
根據上面殘缺的字迹,她明白這是沈覺川的簡曆。
标注的時間是8月26日。
那一天,沈覺川在救落水者的過程中因體力不支而溺亡。
屍體被打撈上來後,人們在他的口袋裡找到了這團被退回的簡曆,幾經周折,它來到了沈覺川父母的手上。
它代表着沈覺川的殘魂被封入靈牌,獻于沈家偉大的家靈。
江後福用匕首把沈覺川的名字從靈牌上抹掉,那團紙則在觸碰到刀尖的一瞬間化為灰燼。
她順手在“百目真君”四個字上劃了把大大的叉。
“水詭沈覺川,甜蜜值+20,目前甜蜜值40。”
甜蜜值夠了,現在就隻要求婚了。
江後福撐着臉看着外面的風景呼哧而過,現在已經很晚了,隻有她們的車還在路上行駛。
“江……江後福,”陳澈聲音顫抖,“前面……好像出車禍了。”
“很嚴重嗎?”江後福疑惑為什麼她的聲音在顫抖。
“那個看起來……好像……好像是我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