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日夜相處了兩月之久,但李三粗、了色和陳赝生在她眼中仍舊隻是三個過客,幾人不過是因為某些必要原因才互相為伴,她很清楚,他們遲早會分道揚镳,就像高考沖刺班的考生,又像項目組的同事。
身為一個現代人,她很清楚,也深刻體會過什麼是曲終散場人走茶涼,心腸冷是難免的,更何況因為過去二十五年的生活遭遇,她對人一貫很難生出親近感和依賴感。
但即便如此,她仍覺得這事不是李三粗幹的,誰會選他那樣一個圓膀粗腰的莽撞壯漢來她身邊做眼線?何況相識當日她本打算宰了他的,最後饒恕他也隻是她的一念之差。
她走到雨中去翻看胡須臉的屍首,實在沒找到什麼線索,“他們沒有殺掉我沒有回去,一定還會有下一波人趕到這,我不能這麼逃走。”
竹青燈無奈道:“你要回去和他們死磕?就不怕他們像成群的飛蝗一樣,不停的攻來?”
她解釋道:“我突然想起吳嬸說的話,我不在鎮上的這段時間屋子被人盜竊了八回,這鎮子裡人口并不多,大家低頭不見擡頭見,誰家在何處,家境又如何都是一清二楚的,我住的那條後巷是全鎮最窮的,哪來的小偷會在近兩月裡光臨寒舍八回之多?這群人不是小偷,都是沖着我來的。”
“你有什麼打算?”
“回去,守株待兔,捉一個打聽清楚。”
回到南街後巷,二人借着白日休整了半天,就去找吳嬸打聽此事,據吳嬸回憶,在佟十方不告而别之後沒兩日,她的破屋子就被人撬開了第一回,“頭回我就想報官,但也看不出你屋裡掉了啥,我瞧裡外還算整齊,也就算了吧,誰知道過沒兩日來你門前一看,鎖又被砸掉,門又開了,之後就反反複複,沒完沒了,隔段時日,那賊就跑來闖空門,你說氣人不氣人。”
她細細回想,确認在出镖之前,自己并沒有在外透露過這個居住點,而知道她住在這的人并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等等,有一個人知道她是誰也知道她住在哪裡,就是她剛穿書進來時,每天給她頒布日常任務的那個NPC。
那個NPC就是現在在巷口開餅鋪的王叔。
佟十方與竹青燈來到餅鋪,隻做尋常打扮,和顔悅色的要了兩塊蔥油餅,一面看着王叔擀面烤餅,一面有一茬沒一茬的搭話。
“叔,怎麼好久沒見到嬸子呢?”
王叔滿臉笑意:“一月下雪的時候我這餅鋪不是閉門了一個月嘛,是我和你嬸子上京去了,我家大妞生了個大胖閨女,我們去看看她,你嬸子就順便留在那裡幫一把手,免得叫大妞受委屈。”
佟十方連聲說恭喜,又話鋒有一轉,“你家大妞有福氣,能嫁到京城去,那可是個好地方,比起咱們這小地方,是不是見聞特别多?”
王叔轉過身來,得意道:“那見聞可多了,什麼傳聞都有,有說皇上的,有說親王的,還有說——”
“還有說女俠的?”
王叔的笑容僵在臉上,又轉過身去鼓弄爐火,“有是有,京城也是江湖嘛,打聽啥的都有。”
“那有沒有打聽我的?”
他不動了。
佟十方向外瞟了一眼,壓低聲音,“叔,我本名叫什麼,整個鎮子隻有你知道,我原是闖江湖的隐居在此,也隻有你知道,如果有外人尋着我來,那你猜是誰透露出去的?”
王叔一雙手僵在爐火前。
“小心燙傷。”她将他的一雙手推開,繼續說道:“叔,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也不是要來洩憤殺你,就是想向你打聽,你去京城的一路上向誰透露過我的消息。”
王叔登時滿臉愧疚,唉聲歎氣扶桌坐下,“我後悔,真的後悔啊。”
原來一月時王家夫婦一同上京,除了照顧家中産子的女兒,也是為向親家借錢周轉餅鋪。兩家關系融洽,聚在一起喝了酒,就說起閑話。
他親家老爺是京城開武館的,耳聽八方,總得到一些要緊的風聲,說是近來京城裡有一群不露姓名的神秘人在坊間暗暗打聽一個人,是個女俠叫佟十方,如果有人能給線索,就能得五十兩黃金。
“我、我是想找親家借錢來着,可奈何大妞頭胎生的是閨女,我畢竟有愧啊,實在開不了這個口,就想着要麼我去盤問盤問,看看那個神秘人能…給多少銀子。”
他花錢打聽到了一間戲坊,上樓到了門前,門裡幾個影子暗暗憧憧,王叔不敢開口,隔門先問是誰在打聽佟十方。
裡頭的人聞聲不答,王叔又問,要是彼佟十方不是此佟十方,那賞金還給不給,那人仍舊不說話。
“我左右一想覺得古怪,就走了,可在我返鄉的途中總感覺有人跟在後面。”他佝偻着背坐下身,扶頭懊惱道:“三月初你不告而别,大夥兒都在議論說你失蹤了,你叔我吓得半邊身子都涼了,我還以為是他們跟蹤我找到了你,把你給害了,你說我這嘴,咋那麼快那麼急。”
“叔,我說過了,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橫豎我也沒少一根頭發絲。” 佟十方語氣平平道:“不過還有什麼消息還麻煩你全盤托出,不要繼續瞞着我。”
“我我我。”王叔急了,猛然站起身,“哎呀我不騙你,别的我真的不知道了,我也幫你問了背後打聽你的人是誰,他們不說我有什麼辦法?你要是怕你就離開這嘛,這不就好了嗎?”
竹青燈聽不下去了,硬生生冷笑一聲,王叔聞聲立刻不再說話,走回案邊低頭揉面。
佟十方與竹青燈起身要走,他才再次擡頭,小心翼翼問:“你們……那餅還要嗎?”
她回頭看他,他立刻把目光縮了回去,隻聽得鋪子裡擀面杖的聲音越滾越急。
“王叔,别怪我再多嘴一句,孩子健康就好,别管男女,大妞沒錯,你也沒什麼可愧疚的,好好待孩子,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