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晚秋。
葉韻跟應洪濤辦離婚那天應季雨逃課了。
周五下午兩節自習課,發了上午剛剛月考的答案,讓自己對一遍,班裡的班幹部都安排去改卷子,有學生部的巡邏,教室内寂靜一片。
門衛還是那個打盹的老大爺,校長家親戚,每天抱着茶杯坐在門口神遊。
她淡定地溜了出來。
十月份的霧城雨陸陸續續下了一個多月,天色陰沉冷冽,縣城屋檐褪色,擡頭不見天光。
撐着一把透明雨傘,背着書包坐了路邊大娘的車去了民政局門口。
蹲在路對面很遠的地方,雨傘抵着頭頂雨滴的聲音攪着耳朵,剛好看到葉韻跟應洪濤從民政局出來。
葉韻身上穿着件黑色大衣,長皮靴,左肩背着布袋包,頭發束在後頸,額頭前的發絲有些淩亂,出來後揣着口袋縮着脖子低着頭,沒看應洪濤一眼,轉身往北的人行道走,在公交站牌停下。
應洪濤倒是站在路邊抽煙,盯着她看了好一會,朋友開了個車來接他才離開。
一直到他倆都走,應季雨才撐着雨傘站起了身,蹲得雙腳發麻,站起來腿一軟差點跌倒,好在手掌摁了一下地面,站起身才看到手掌心擦出了一道傷口。
身上全髒了。
在附近一個正在吆喝的奶奶那買了一串糖葫蘆,奶奶看她一身狼狽樣給她挑了一個最大最紅的。
她一邊咬着一邊站在葉韻剛才的站台處等公交車。
糖葫蘆也會騙人,酸得倒牙。
坐上車才看到今天請假的周格發來的一條微信消息。
他們學校用微信的很少,至今她的微信裡除了爸媽就隻有周格這一個同學。
格總:【我靠,這兒有一個大帥哥!超級帥,要不要看照片,一塊錢。】
應季雨:【不看,沒錢。】
【心情好免費給你看了。/照片】
應季雨還真放大看了一眼,想知道周格現在在什麼地方。
她最近認識了個朋友,天天坐縣城大巴去找人,瘋的不行,滿心滿眼都是他。
朋友圈發過照片,寸頭男,站在摩托旁邊兒挺帥,就是一身輕浮混混樣,聽說高二就辍學不上了,跟一幫狐朋狗友為伍,教得周格抽煙喝酒玩骰子。
【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叫他小混混,他剛才都看到了,好尴尬的。】
【街溜子。】
照片的清晰度不高,又是陰天,室内光線太暗。
逼仄的室内,頭頂的燈管不太亮,台球廳桌旁站着好幾個男生。
掠過台球桌對面沙發上坐着那位哥,從身高比例來看個頭應該挺高,黑色鴨舌帽擋住了上半張臉,嘴裡叼着根煙,隻露出削瘦的下颚跟高挺的鼻骨,穿着件黑色短T,衣服歪着露出清晰的鎖骨,但臂膀又有男生的線條。
正歪着頭跟旁邊女孩說話,看上起沒個正行。
挨着的旁邊沙發上幾個紮着高馬尾的女孩在打牌,其中坐在他旁邊的女孩明顯高一截,紮了一頭的彩色馬尾辮,穿的很漂亮,正回頭貼靠着問他出哪張牌。
照片上能明顯看出好幾道視線都偷偷往他身上瞄,跟下課後籃球場上朝着特長生歡呼的女生眼神一模一樣。
應季雨盯着這張圖片看了好一會。
也瞬間明白過來周格這麼喜歡怎麼沒追他反而追的卓宇。
【應季雨我殺了你!】
應季雨點出圖片,慢吞吞敲字:【不是,我說你發這位,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你什麼時候回。】
【明明,超、帥。回去了回去了,他說我自己在外面住不安全,跟朋友一起送我回去呢……你有車嗎,去車站接我呗,讓他請你吃個飯?他有錢你随便宰。】
【我讓大帥哥也一起。】
【不、要,我有菜了。】
【你有個屁,快點别廢話。】
……
時間才兩點半,公交車停在舊小區附近的公交站牌,走回家要十分鐘。
應季雨沒想過這是她最後一次回“家”。
他們一家住在縣城的老小區,五樓沒電梯,房子也是這些年應洪濤跟葉韻攢下來的辛苦錢買下的六十平米的小房子。
進門就看到應洪濤跟葉韻坐在客廳沙發上,電視沒響,客廳很安靜。
玻璃茶幾上放着兩份離婚協議書,還有葉韻還沒完全收拾好的行李箱。
她明天的飛機去北城。
開車從縣城到市裡機場都要兩個小時,很早要走,提前準備得差不多了。
下了一天的雨了,回想起來似乎高中的每一次考試結束都會下雨,雨神也沒有保佑過她。
應季雨的名字是當初葉韻生她的時候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那是燥熱難耐的七月,盛夏,葉韻給她起的,字面上的意思。
應季雨因為自己的名字格外喜歡夏天。
葉韻聽到門口的動靜擡起頭,站起身問她:“叮叮?下課了。想吃什麼?媽媽給你做點吃的。”
“我跟同學在外面吃過了。”
她沒有胃口,也不想這樣的情況下葉韻還去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