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茗?”這下沈韫更疑惑了,一個小孩緣何會牽扯到開道事情上來。
“是。”蕭稹還是語氣平平地解釋,“下達旨意那天,皇帝正在考察蕭茗文章,正巧說到開道事宜,蕭茗不知從何處聽來的文台,聽了皇帝的話就提議将林策派遣到文台。”
事實上有些事情蕭稹知道的也不全,當時蕭茗的原話是:“到底是要被派遣到邺州開道,與其同江大人一樣摸不準從何下手,倒不如先行前往文台輔之,若成,也算吸取經驗教訓,若不成,也算是磨練了性子。”
沈韫雖不知具體情形如何,但僅聽了這麼幾句,他就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勁。他雖與蕭茗非親非故,但到底相處了六年,也算是陪着蕭茗長到了如今模樣,又豈會不知對方的性子?蕭茗别說提建議了,單是能同旁人多說幾句就不錯了,如今這般,顯然是聽了旁人的教唆,至于是誰,還不好妄下定論。
“殿下相信了?”沈韫不認為蕭稹會相信這是幾句簡單的話就能決定的事情。
“信與不信又能如何,到底人已經來了。”蕭稹看對方,故意道,“蕭茗,林策,這二人我不了解,非我之友,如何能猜到他們所想。”
好呀,世子殿下如今也會陰陽怪氣他了,沈韫腹诽,輕笑一聲:“蕭茗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那誰做得出?”蕭稹追問。
沈韫搖搖頭:“蕭茗沒這麼聰明,他怕是被人當刀使了。可能是李淑妃,也可能是林知康,甚至可能是皇帝。”
蕭稹凝眉,思忖後不言,隻是看着對方,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沈韫自然知道蕭稹是要根據他的猜測來判斷他的意圖,卻也不隐瞞,隻如實道:“李淑妃想要自己腹中的孩子未來能夠有所依附,除李氏外,江氏算一個,卻不能隻有江氏。朝中人知曉的事情,後宮不可能半點不知,她若想培養勢力,長陽前幾位氏族中,趙陳定是不可能,沈氏本就強弩之末,況且如今城中又少了我,隻有林氏,是她最好的選擇。具體情形不知,亦不好随意揣度,林柏元殿前失儀的事情不好說,但蕭茗平日鮮少與人往來,也聽不進去多少人說的話,與他最親近的,首先就是李淑妃。”
蕭稹對此表示認同。
“至于皇帝,他想試探林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此次興許就是借着李淑妃的名頭給林柏元一個下馬威,警告他分清自己所處的位置,不要總想着越過皇權。”沈韫漫不經心道,“蕭茗所說的,興許也是他一字一句教的,目的就是将林柏元打發到文台去,正巧彼時江攬明急着要人。算算時間,那時李淑妃縱使再想瞞着腹中胎兒的消息,也不至于瞞着皇帝,畢竟臨到産期,就算退一萬步,腹中瞧不出來,也該摸得出。彼時将林氏長子送到文台,也是一個試探林氏态度的最好時機。”
或許不止是李氏,皇帝也在試探各方勢力。
“還有呢?”蕭稹問。
“什麼?”沈韫還在思忖皇帝指使蕭茗的可能性,就聽原先一句不言的蕭稹冷不丁來這一句,一時沒反應過來。
“為何有可能是林知康在背後指使蕭茗。”蕭稹道。
沈韫一怔,見蕭稹面上隐約浮出一些不快的神色,藏得深,但他知道蕭稹不高興時語氣會故意裝作平淡正經,眼中也沒了打趣的意味。
沈韫觀察一番,上前一步,指尖點在對方頸側的吻痕上。事實上出門時對方會披狐裘,所以看不出來,可現下在屋内,緊閉門窗,燭火照過又顯得有些悶熱,因此對方脖頸露出來,很容易就看到了上面的痕迹。
“因為隻有這樣,林柏元才能去文台找我。”沈韫将話說得多了幾分旖旎的意味。
蕭稹顯然對此很受用,隻可惜是惹他吃醋的那種受用。
知道對方是避而不答,但蕭稹沒有追問,而是停在了眼下的話,垂目問:“他找你做什麼。”
沈韫搖搖頭,五指虛搭在對方後頸,漫不經心道:“我又不是他,我怎麼知道。興許……是想看看我死沒死?”
沈韫看到蕭稹眉頭皺了一瞬,模樣倒是比沒表情時好看多了。
沈韫雙手勾上蕭稹脖頸,踮腳尖在對方唇瓣輕啄一瞬,腰間玉環輕晃,腕上鈴铛輕響。
一觸即分,蕭稹感受到後頸皮膚被冰涼的鈴铛貼着,也感受到懷中人溫熱的氣息,卻沒着急将人抱住,隻任由對方又啄了一下他的嘴角,聽對方開口。
“你知道沈淩嗎。”
蕭稹隻是專注地低頭看懷中人的發頂,又見對方仰頭看他,眼睛清亮,長睫微顫,眨了一下,像在等他的答案。
“知道。”蕭稹道,“你的叔父。”
沈韫嘴角微顫,沒有反駁,眼底閃過一絲悲涼與譏諷,語氣倒是如常:“林氏與沈氏的關系,早在多年前就是靠着沈淩與林錦楓二人的關系維持的,他們是戰場上共患難的兄弟。”
沈韫将臉埋在對方胸前,半邊臉頰靠着,緩緩道:“沈淩死了,林錦楓還活着,他那人可能就是腦子不好,這麼多年總說愧疚,覺得死了兄弟就要補償到他的家人身上……所以這件事,他不是沒可能參與其中。林知康聽林錦楓的,很多年前就是這樣……據說是這樣,所以他派林柏元去,可能就是想确認我還活着。”
蕭稹察覺到對方語氣不對,擡手撫着對方的肩就要将人從懷中移開看神色,卻發現輕輕一拉根本拉不開,便也隻是沉默着,将人虛抱住。
半晌,在沉默中,蕭稹淡淡開口:“你喊林策,一直都是喊他的表字嗎?”
埋住半邊臉頰的沈韫從悲涼回憶中緩過神來,皺了皺眉有些疑惑。
“梁清偃是姓名還是表字?”
這下沈韫徹底反應過來了,從對方懷中直起腰後退兩步,面上有些怒極反笑,哪還有提及故人的悲涼,當即道:“殿下怎這般小氣?”
果然,蕭稹腹诽,多說什麼安慰的話都比不過兩句酸楚的話有用,輕而易舉就瞧見了對方此刻的神情,好在眼睛并未變紅,隻是貌似有些說多了,沈韫有些氣着了。
蕭稹面不改色道:“不用對我這般苛責,我本來也不是什麼大度的人,沈君容,你一直都知道。”
當然知道,不僅知道,還樂在其中,隻是不明說罷了。
隻是知道歸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麼把話繞到這上面來的,沈韫很是疑惑,這樣的疑惑也很快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沒等反應,蕭稹又道:“明日春分。”
“所以呢?”
“我們該離開南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