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津回到宿舍,路過魏黎的位子,裝作無意地看了一眼他的電腦,word文檔滿滿當當,看起來就是明天獎學金評比的答辯稿。
整個宿舍隻有這個電子屏幕發着幽幽藍光,四下無人,姜津停在原地幾秒,再次确認宿舍裡并沒有什麼動靜,然後緩緩上前,彎腰細細閱讀。
魏黎的答辯稿中規中矩,詳細寫了他這大學期間的學業成績、競賽經曆、社會實踐和學生工作等等方面的成就。整頁下去,滿屏的成績看得人眼花缭亂。普通學生哪怕做好其中一項也是需要耗費巨大精力的。即使是S大,能達到這種程度的學生也是少之又少。
雖然姜津熟悉魏黎在學校中的表現,但他的後槽牙難以抑制地泛出酸意。
他幾乎想要把這篇答辯稿全部删掉,或者篡改一些數據,僞裝成電腦出故障,讓魏黎在關鍵的節點手忙腳亂。但同時,他心裡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根本沒有意義。
魏黎恐怕早就把它熟記于心,哪怕評選老師們提問稿子上沒有的内容,他也能引經據典出口成章。
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姜津吓得一激靈,立馬站直身子,小臂卻無意中觸碰到了旁邊的小收納架。架子失去重心,頃刻之間,上面的小玩意兒乒乒乓乓灑了一地。
與此同時魏黎推門而入。
姜津站在宿舍中間,緊張尴尬到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動過的鼠标,滑動過的電腦屏幕,一地狼藉的地面,怎麼看都是他偷看人家答辯稿既遂又慘被抓包的場景。
他還是第一次偷偷摸摸正好被魏黎撞見。
姜津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怎麼狡辯和甩鍋,反正打死不能承認自己剛剛就是在偷看。不料魏黎看他幾眼,自己卻突然先笑了:“剛才宿舍噼裡啪啦的,我還以為是陳玉。”
這一笑把整個宿舍的緊張氛圍打散不少。姜津下意識也扯扯嘴角,附和一下。
魏黎慢條斯理地撿拾地上的東西:“這個收納架本來就壞了的,剛才是不是吓你一跳呀?”
姜津悶頭跟他一起撿:“還、還好吧……”
他不清楚魏黎剛才的話是事實如此還是故意給他個台階下,他也從未搞懂魏黎心裡的真實想法。但似乎對方沒有注意到他有偷看人家答辯稿的嫌疑。
或者是意識到了,并不想追究。
兩人都蹲在地上,腦袋靠得極近,姜津甚至都聞到了魏黎洗發水的味道,清清涼涼的,裡面應該是加了薄荷的成分。
魏黎說:“我早就想把這個架子換掉,今天它正好自己壽終正寝了。”
姜津聽了這話,雖然還是很讨厭魏黎,但心裡暗自松了一口氣,胡亂地“嗯”了一聲。他太會察言觀色,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第一時間安撫過失方的情緒,不會蠻不講理。
他太适合講體面話了。
“正好,明天就是獎學金答辯的日子,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魏黎頓了頓,轉而稍稍擡頭,沖姜津一笑,“你會祝我評選成功是嗎?”
姜津不知道對方為什麼突然提起獎學金的事情,就在這幾天魏黎寫着答辯稿的時候,他也在床簾裡偷偷寫着讨伐魏黎的檄文,立志讓人臭名遠揚。
他看向魏黎的眼睛,清澈得甚至顯現出自己的倒影,像一汪清泉。
難道魏黎已經察覺出什麼端倪嗎?
不,絕不可能。
“當然,”姜津幹巴巴地說,“祝你評選成功。”
答辯的當天,姜津早早就坐到禮堂的最後一排,看着台上調試設備的同學忙忙碌碌。
S大的禮堂是百年建築,不知道見證了多少風雨興衰,姜津胡思亂想着,今天說不定也能見證一些曆史。
沒過幾分鐘,逢緒也來了,看見姜津的時候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姜津一個激靈,按捺住自己的心情,朝她揮揮手,正想鼓足勇氣讓逢緒坐在他旁邊的空位,可惜猶豫間還沒來得及開口,第五排有幾個女生招呼逢緒過來一起坐,估計是她的好朋友。
被别人捷足先登,姜津的話就這樣卡在喉嚨裡,他垂下眼睛,有些空落落的。
他有時候也痛恨自己的性格。
答辯開始,姜津縮在後面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撕着新長出來的倒刺。前幾個評選人都是各學院的佼佼者,但佼佼者們放在一起又變成了中規中矩的優秀,倘若其他評選人也都這種水平的話,魏黎得獎簡直易如反掌。
他可不想看到這樣的場景。
很快,下一個就輪到魏黎了。
趁着等待空隙,姜津再一次打開校園論壇,看着自己草稿箱裡的貼子。
洋洋灑灑三千字的檄文圖文并茂,聲嘶力竭,從他有一個朋友發現魏黎在“會所”兼職開始說起,話裡話外直指這位S大校草性取向與衆不同,進而有意無意地引導對方私生活混亂。
再加上小馮在夜色裡拍的那些借位照片,這篇貼子的可信性大幅增加。
姜津還耍了個心眼,除了講述魏黎在哪兼職的既定事實之外,關于他性取向等相關表述都是用的似是而非又模棱兩可的話,全篇看下來全憑浏覽者的臆測。魏黎真要追究,估計也告不起來,如果到時候他還有閑心去對付發貼人的話。
隻要自己動動手指,點一下發布鍵,這所有的内容就會被公之于衆。敗壞校風校紀的魏黎,還能成功獲獎嗎?
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姜津感覺自己的靈魂在體内燃燒,他不斷打開手機又重重關上,神情焦躁,隻為了等待魏黎上場。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緩緩走出,在側邊演講台後站定。魏黎跟其他評選人一樣,穿得十分正式。熟悉又自信的笑容挂在嘴角,俯瞰一切。
當然,他得意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