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全校通識選修課,姜津早早來到了階梯教室。
人還很少,但幾乎占據了最後一排。姜津剛從後門溜進去,好不容易搶到了剩下的其中一個座位。這種通識課最後幾排可是炙手可熱的,萬幸他來得早。
他坐後面還有一個小心思。當初之所以選這門課,是偷偷看了魏黎的選課表,他這種連選修課都坐在正數第一排的卷王,姜津可以正大光明地偷窺他了。
屁股剛碰到椅子,還沒捂熱乎,隻聽最前面傳來一聲歡快的叫聲:“姜津!”
姜津愣愣地擡起頭。
也剛剛進教室的魏黎一臉興奮,區别是他光明正大走的前門,招手讓他過來坐到第一排:“來這兒坐!”
姜津:“……”
好嘛,就那麼倒黴,對方一看就發現了他,出師未捷身先死,這學期又一個絕妙的偷窺計劃夭折了。
姜津非常不太情願地挪過去,魏黎起身給他讓了個座,說:“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你跟我選了同一門選修課,以後我們可以結伴上課了。”
姜津低聲說:“你怎麼那麼愛坐前排?”
“來都來了,要坐就坐第一排。我坐過山車海盜船都坐第一排。”
姜津隻能認命,心想,他這理由真樸實。
不斷地有同學進教室,這種通識選修課是全校大課,陸陸續續也有人朝魏黎打招呼,絕大多數是姜津不認識的、從沒見過的其他學院的同學們。
魏黎的人脈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廣,他真的很受歡迎。姜津在旁邊坐着也沾了點光,不少人的眼神先在魏黎身上,接着遊向姜津,短暫停留幾秒似乎在想這麼大相徑庭的兩個人怎麼坐在一起,然後又把目光轉到魏黎身上,帶着一點欽佩的意思。
姜津如坐針氈,他跟魏黎的差距因為距離過近而被無限放大,旁邊的人多麼大方開朗襯得他就多麼無趣沉悶,恨不得把頭縮進桌子下。
再這樣下去,他感覺自己都要對魏黎過敏了。
主講這節《文物鑒賞》的老教授是行業大牛,白發蒼蒼但精神矍铄。托魏黎的福,姜津坐在第一排都不敢打盹和看手機,死命睜着眼睛。
課間休息的時候,有幾個好學的同學湊到講台上問教授問題,不知道怎麼就聊到了紅木。教授問:“你們知道古代人用什麼保養紅木家具的嗎?”
周圍同學都搖搖頭,面面相觑,沒有人知道這種稀罕知識。
魏黎站起來,聲音不大不小:“是用核桃油。”
老教授眼睛一亮,點點頭:“這位同學說的不錯,正是核桃油。把布裹着被碾碎的核桃仁,這樣擦過會形成一層油膜,經年累月滲到木材裡,還能散發淡淡的香氣。你是怎麼知道的?”
魏黎謙虛地笑笑,隻說了一句:“家父之前對收藏紅木比較癡迷,我平時看見過他用核桃油擦拭,就留下一點印象,而且剛才我也隻是胡亂猜測,沒想到正好歪打正着。”
話盡于此,說多錯多。
周圍同學的目光瞬間多了幾分豔羨。
姜津又在旁邊默默扣着手上的倒刺。有限的言語總是能讓人激發無盡的想象。剛才魏黎那番話簡直沒有任何廢字。
值得“收藏”的紅木也算萬裡挑一,價格更是不菲,更别說魏父“癡迷”,話裡話外都顯露着他們家裡似乎是什麼紅木收藏大戶。一般家庭可沒有這樣的實力。
倘若接下來老教授出其不意又問他幾個關于紅木的問題,魏黎答不上來也是情理之中,因為收藏紅木的不是他,癡迷紅木的也另有其人,他隻是“有點印象”、“胡亂猜測”。
台階都給自己預備好了,以免被架得太高,下不來台。
這一節大課結束以後,教授特意來第一排問了魏黎的名字。魏黎趁機拿出手機:“我可以加您個聯系方式嗎?您跟我父親估計會聊得非常投緣,可惜他現在在國外忙于工作,等他回國,我一定找機會和他登門拜訪,向您讨教文玩知識。”
老教授笑而不語,留下号碼就翩然離去。
姜津在一旁默默看着,感覺自己像一個不合時宜的俗人,打擾了人家學術探讨的雅興。
魏黎把其他學子可遇不可求的行業大牛的聯系方式仔細放好,再收拾了一下桌面,朝姜津笑笑:“走,到飯點了,一起去食堂。”
姜津肚子裡有些疑問,下意識跟着魏黎一起走出教室。這種大課下課的時候很多人,兩個人就擠在樓梯舉步維艱。
姜津忍不住扭頭:“你是怎麼突然想到要問他的聯系方式呢?”
“不是我想要他的,是他想要我父親的。”魏黎頓了頓,“他過來問我名字不就這個意思嗎?隻是點個到就知道的事情。”
姜津一臉茫然地看向他,還是有點不太明白。
魏黎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但是哪有長輩向小輩要聯系方式的道理?更何況他這種學術大牛。”
合着是他在順水推舟,沒有拂了人家面子。
姜津默默低下了自己的頭,經過對方的一點撥,可算繞明白了。
為人處世真的是一種天賦,有些人長的耳朵就是兩個擺設,而有些人一個耳朵頂别人仨,比六耳猕猴還精,弦外之音都能分析透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