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時一刻,朝官依序侯于望仙、建福二門外。
彼時東方未唏,大霧四起。
朝官們皆手持燈籠照明,大明宮外每每此時便會排列起兩條長龍。
風盡息與李相宜二人左右交錯而立,皆身穿深绯色官袍腰佩金帶。
自李相宜到來,風盡息便一直絲毫不加掩飾的打量着她。
“中丞大人,有事?”
風盡息目光閃爍,手指敲在燈籠木柄上低笑了一番:“清規啊,你來了這一刻鐘了,分明擡眼就能瞧見我,為何不置一言?”
李相宜眉梢微動,聲音平和:“那素卿以為,此時此地,我該同你說些什麼?”
“寒暄客套一類的話,你也不差我這一句。”
風盡息輕啧一聲:“話怎麼能這麼說,昨日文鬧之際我們還曾并肩作戰,今日見面就算隻以同僚情誼來說,也不該如此無情吧?”
“你說呢,許少監?”
一旁默默看熱鬧的太史監少監許淵忽然被這位禦史台長官點名,像是被撞破一般略顯窘迫。
兩人的視線都落在了許淵身上,他幹笑兩聲。
“是是是,風大人說的對,是我的不是,哎呀這一會兒啊這個飄緒難收。”
他打圓場似的把事端引到自己身上想要趕快止住兩人的交鋒。
“哦?許少監在想什麼,後日的太廟祭祖?”
“是啊,恐有微雨。”
李相宜側眸:“上京最是多雨,往年也并非沒遇上過,少監為何憂心?”
許淵輕歎一聲:“二位有所不知,今年貴太妃回朝,後日的太廟祭祖必是要同往的。”
“可昨日哺時貴太妃甘泉宮的宮人特意來詢問那日的天氣,太妃素有頭疾,不可吹風見雨。”
“我如實回答後,那宮人又去了殿中省的尚辇局,據說是要求尚辇奉禦為太妃備上曲柄傘。”
風盡息挑眉:“往年是有遇雨之際,然這個時節不過是些微雨,卻從未有過持傘避雨者,無論何人。”
“是啊,陛下和太後也不曾有過此舉,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偏是楚王的生母,為國祈福多年且為皇家誕育子嗣而落下頭疾的肅貴太妃。”
“若不給,貴太妃一黨不會饒過殿中省,若給了,陛下和太後那裡卻是僭越逾矩。這下可有得殿中省為難了。”
尚辇局隸屬殿中省,而殿中監貌似是貴太妃的人,即便桑令任少監可出了事最先問責的也該是殿中監和尚辇奉禦。
所以這又是要做什麼?
是發現了桑令是她的人,甯願自損一千也要換她八百?
李相宜思索之際,廊下的雲闆被黃門敲響。
四下宮門大開,内監唱禮,朝官邁入宮門。
大殿内,皇帝并未臨朝,半階之上是殿相、執令和尚書令三公并立,代理朝政。
武官前列,有楚王一身親王蟒袍矗立于此。
身居要職的親王宗室,依所任官職和爵位品階而決定在朝堂上的位列。
楚王雲募,一品親王,軍職曲和節度使,掌兵二十五萬,鎮守國境。
是以,位居武官第一列,與骠騎大将軍同列。
“太廟祭祖,國之重事,殿中省和光祿太常二寺官員散朝後,到政事堂回話。”
“微臣遵旨。”
執令王濁簡單交代了兩句,似是有其他要事要在朝堂上商議。
“丞相,臣有本奏。”
祁少師出列而拜,李相宜側目看去。
眼見出列的是禦史台的人,朝上衆臣一時間都臉色有些變化。
禦史台糾察百官,這些個禦史上奏準是又要有人倒黴了。
而無論大事小情,其實也與運氣有關系。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禦史台人員有限,但與隐宗隐衛相配合,犯了何事朝中禦史都心下有數。
大事跑不了,小事就看禦史台近來有沒有大案子要忙。
若有,繁雜小事紀律風貌也會稍稍放松警告便算了了。
而若是恰逢朝中安甯,那禦史們便要糾察細則了。
上個月永恩一案牽連衆多,犯下罪名難以細數,禦史台上下同大理寺刑部以及京府都忙得腳不沾地,以至于讓京中百官都松懈安逸了一段時間。
此番禦史台再度出擊,朝上諸臣紛紛回想着近來自己的行為舉止,有無被彈劾的可能,一時間人心惶惶。
李相宜眉心微動,她也不知道少師這是要彈劾誰人。
禦行颔首:“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