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被子都是女同志幹的事,哪有男人縫被子,我不學。”
良馨突然一笑。
陸澤蔚從她的笑中,看出嘲諷的意味,“......你笑什麼?”
“有一位軍事理論家說過,比向一個軍人灌輸新思想唯一更難辦的事就是消除他們的舊思想。”
良馨将他身上的被子揭開,将新的被子丢到他身上,“果然,你自己也不例外,你說别人思想僵化,我看你思想比很多人更僵化。”
陸澤蔚結舌,看了看被揭走放到椅子上的舊被子,再看了看良馨,“你把縫被子,和軍事戰略相提并論?......等一下,你居然知道英國佬利德爾·哈特,你看過外國軍事書?”
“你想改變的那些人的思想問題,是因為十年内亂沿襲下來的後遺症,而你的思想 ,我看,是起碼上千年遺留下來的封建問題。”
良馨答非所問,看着陸澤蔚一瞬間眯起的眼睛,并沒有停下,“你如果都做不到破除自己的舊習慣,憑什麼企圖改變别人?”
“.......誰說我做不到。”
陸澤蔚臉色極不好看,掀開被子,強撐着坐起想要下床,突然一陣暈眩,虛弱地摔回床頭。
眉目間浮上深深的疲憊和頹敗。
良馨扶住他觸手火熱的肩膀,“正發着燒,逞什麼能。”
陸澤蔚隻覺更暈眩了。
待好轉一些後,他氣息虛弱道:“明天......我就縫被子給你看。”
“明天三天回門,我看不到。”良馨重新将毛巾放進臉盆,水還熱着,洗完擰幹,“不好好擦,夜裡還得起熱。”
陸澤蔚仰起長頸,襯衫因為掙紮松了兩顆扣子,汗濕的壘塊肌肉若隐若現。
良馨将視線放在他的喉結,替他擦了擦脖頸,蜻蜓點水的速度,擦了堅硬的胸膛,沒發覺他左邊心髒不正常的微微顫抖幾下。
良馨打開他的衣櫃抽屜,看到堆疊在邊角的軍綠色短褲,不自在移開視線,拿起一條疊得方方正正的白色背心,丢到床上,“身體不舒服,别着急,等身體徹底好了再弄被子也不遲。”
說完拿着自己的換洗衣服去衛生間洗澡。
等回來後,房間裡沒了人。
良馨疑惑看了幾眼,往樓梯走去,發現西側衛生間的燈亮着,聽到有水聲,猶豫幾秒,沒再繼續往前走。
既然能起身走出房間,應該沒什麼事?
下了樓,告訴長輩們情況。
家裡人全都很驚訝。
胡鳳蓮連聲道,“你看我多有眼光,找了一個這麼好的兒媳婦,不但思想覺悟高,對沖鋒仔細周到,現在對沖鋒的病都起作用了!”
陸首長往樓上看了一眼,沒說什麼,走去房間之前,“他好了,一般就不會再有什麼情況,你好好休息。”
良馨回到樓上,看在六十塊錢的工資份上,準備叮囑他晚上蓋好被子,最好再出一身汗。
左等右等人不來。
夜深露重,溫度降低。
她幫右側換了一床新被,爬進自己的被窩裡,打了個哈欠,繼續等。
陸澤蔚白着臉扶牆回到房間,一看到床上有人,第一反應眼皮跳了跳。
随即想到他娶老婆了。
還是個懂得多,能說會道,各種計謀層出不窮,迄今為止,唯一一個讓他連戰連敗,明知是計謀還心服口服上當的老婆。
關了白熾燈,緩慢走到書架前,拿開玻璃燈罩,重新點燃煤油燈。
昏黃微弱的燈光,照在熟睡的良馨臉上,雙睫在吹彈可破的肌膚上留下兩道扇影,微微煽動,睡得很熟卻不是很安穩,唇瓣也微微嘟着,像是委屈,不像清醒時看到的一種看透世界發生任何事都不起波瀾的雲淡風輕。
陸澤蔚不由伸手,在她的唇瓣上方突然停住,發覺自己在做什麼後,匆忙将煤油燈吹滅。
房間陷入黑暗。
夜風吹響窗外的銀杏。
今晚的月光比昨晚要弱得多,連被子隆起的弧度都看不太清。
陸澤蔚扶着床邊,慢慢掀開新被子躺下,虛弱歎出一口長氣。
因為出了一身汗,怕汗味影響到她,硬撐去洗了澡。
突然,早已被千萬次的野外訓練鍛煉出來的敏感感官,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雪花膏味道。
濃香馥郁。
陸澤蔚思考半夜,辨别出是茉莉。
新娘回門,是在新婚第三天。
千百年來的習俗是新郎陪着新娘一起回娘家。
這個習俗,即使階級鬥争再嚴重也沒有變過。
良馨早晨起床,下意識先去看隔壁,發現人在,松了口氣。
躺進被窩裡等他,結果不知不覺等睡着了。
伸手快要觸碰到病人的額頭時,他突然睜開雙眼。
不但沒有任何好轉,反而眼睑發紅,狀态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