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良馨回房的時候,陸澤蔚還蒙頭縮在被子裡。
“不餓嗎?”
良馨将碗放到床頭櫃上,“媽煮了一碗面條,是她親手擀的面,碼了青椒肉絲澆頭,聽說這是你最喜歡吃的面。”
被子裡沒有任何動靜。
良馨站在床邊,等了一會兒,将筷子架在面碗上,走到床頭,忽覺有些不對。
被子正在細微的抖動。
她連忙掀開被子,卻沒有掀動,被子裹得死緊。
“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别過來。”
聲音像是從咬緊的牙關擠出來,良馨的腦子裡登時蹦出馬大哥說的話,快步走到另一側,用力拽開被子一角,從縫隙裡看到他濕透的黑發。
“止痛藥在哪裡?”
被子抖動得愈發厲害,像是在忍痛,痛到說不出話。
良馨急忙跑下樓,站在樓梯口就喊道:“媽,沖鋒的止痛藥在哪裡?”
一樓很快燈火通明,家裡人全都聚集在婚房。
小石晚上住在機關宿舍,警衛員和陸首長兩人一起使力,都沒能拉開陸澤蔚的被子,急得滿頭大汗。
胡鳳蓮捧着藥片和茶杯,一會兒罵陸首長,一會兒罵兒子,邊罵邊哽咽。
“小魏,下去叫保衛科。”說完陸首長又制止住,“直接給醫院打電話,讓他們派救護車過來。”
“等一下。”
良馨攔住要跑出去的警衛員,看向兩位長輩,“你們先去休息,我知道該給他吃什麼藥了,這邊交給我。”
陸首長詫異看着良馨。
胡鳳蓮也微微詫異,“良馨,這,你一個人這怎麼行,而且,沖鋒這個病和别人不一樣,以前,以前他還拿自己的頭撞牆,我怕萬一.......他再傷到你。”
“先交給我,不行的話,再打電話給醫院。”
良馨好不容易勸走了家裡人,關上房門。
走到床邊坐下,端起快要糊掉的青椒肉絲手擀面,一口接一口吃起來,故意吃得“呼噜呼噜”。
吃了幾筷子,床上傳來艱難翻身的動靜。
良馨繼續“呼噜呼噜”嗦着面條,嚼得“吧唧吧唧”。
“你......”陸澤蔚露出一雙眼睛,看到被子外面的一幕,漆黑如墨的瞳孔明顯顫抖幾下,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你......連裝都.......”
“我認為你說的沒錯。”
陸澤蔚緊皺成針形的眉心驟然微松。
一瞬間似乎連剛才欲裂的頭痛和難以忍受的心髒痛感都停滞了。
他看着良馨吃面,“你說,什麼?”
“我說,你說的沒錯。”
良馨将剩下大半碗面條放回床頭櫃,回頭看着他,“想繼續聽下去?把藥先吃了。”
陸澤蔚眉頭再次皺成針形,“你又把計謀往我身上使。”
“疼就吃藥,否則你外表雖然暫時還看不出什麼區别,等你有一天能看出來的時候,疼痛已經将你的身體慢慢啃食完了,到時候你想要的機會真的到來了,你卻有心無力,那你這病就真的一輩子都難以根治,徹底成了病秧子了。”
“這藥沒用。”
陸澤蔚說話說得順暢,突然察覺,疼痛似乎正在好轉,心中頓時驚訝不已。
自從得了頭痛和心髒痛卻查不出病因的病,每次發作起來,就算吃了止痛片,至少也要疼上大半天才能好轉。
即使好轉了,也像是死過一遍一樣,精疲力盡,需要恢複很久,才能有力氣正常交流。
這次發病到好轉,才小半天........從良馨說話開始,竟然已經疼痛減退,說話流暢了。
良馨将藥片遞向陸澤蔚,忽略他幹裂蒼白滲着血的嘴唇,“需要我扶你坐起來嗎?”
陸澤蔚濕透的碎發淩亂地散落在額前,露出的下颚至脖頸間挂着汗珠,渾身已經脫了力。
但想起“他不行”的帽子.......
陸澤蔚強撐疲軟的身體,緩慢費勁地坐起來。
強撐起身的過程中,心下開始贊同良馨說的話。
每次發病後,身體表面暫時看不太出來,但确實察覺到越來衰弱無力的細微征兆,就像這會兒,他甚至産生了自己是病骨支離的錯覺。
陸澤蔚躺靠在床頭,臉色慘白,幹裂薄唇滲出更多血絲,胸膛前的白襯衫已經徹底濕透,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
起個身把自己弄得狼狽慘烈,這“不行”的帽子,他是摘不掉了。
他伸出手想接過藥片。
良馨手又縮了回去。
陸澤蔚:“?”
良馨觀察到他慘白的臉色,正透着不正常的微紅,直接伸手放到他額頭上,觸手滾燙,“你發燒了,是出了汗受涼了,還是今天出門穿得薄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