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嗎?”
段溫從小旅館外走了進來,挂在門上的鈴铛随着她的動作玲玲聲響。
女人撥算盤算賬的手停頓住,敏銳嗅到她身上那股子血腥味,與旅館大廳裡放置的香薰交織在一起,變得獨特許多。
定是去了暗閣吧,大概能想到她做了什麼。
樓上一直沒有動靜。她說沒醒。
段溫邁步到前台,視線從賬本上掃過,“虧損多嗎?法庭的結果還沒下來?”
“沒呢,不過也快了。按照鬼怪條例,過錯方承擔所有消費,到時候消了記憶,放他們出去就行。”女人撥弄着算盤,“嚴格來說您不虧。”
小姑子可還在您床上呢,您可不虧。
當然是沒敢說出口來,繼續用指尖将小珠子推來推去,在手下使用過許多個年頭。餘光觀察着段溫的舉止。
“知道了。”她收回了視線,對旁的事物向來淡然,“東西清理好了?”
“都收拾好了。”女人順着她的話回答。
然後段溫的身影漸漸從她的餘光中消失,接下來的事情都不是她能夠觸及到的了,女人停留在旁處的注意回歸了原處。
對于段溫而言,最最珍貴的寶物已被她尋回,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能依靠着餘慬鶴來撫平。
厲鬼總是湧上頭腦的怪異情緒在她面前,仿若冰雪般融彙入小魚眸中深邃的過往。
儲存模糊倒影,從未體會過的餍足感充斥着每個髒器。在她眼中是自己,夜裡的綿柔輕語落入了耳畔。
餘慬鶴信任她了,雖然不太多,但總歸也是進步的表現。危險來臨的時分,從前所遭遇的一切被月光下搖曳的鬼影壓制。
都不重要了。
都不重要了,她無法思考得更深,意識被恐懼感所占據,凡人脆弱的心裡防線更單薄了些。
真的不重要了嗎?
恐怕不是吧。
段溫能感知她情緒的起伏,餘慬鶴每次動作被記在心裡,将底層邏輯漸漸推理,情緒短暫混亂片刻。輕挽起多餘的袖子,指節輕叩房門三下。
走廊的空氣中彌漫極其淺淡的腐爛草木味,是鬼怪本身腐爛的氣息。她想以餘慬鶴的人類身份應當聞不出來,應該隻能嗅到草木吧。
耐心逐漸被流逝的時間吞噬。
靜候着不耐湧上心間,即要推開門的那刻,門裡面傳來咔哒一聲。
被打開了。
餘慬鶴的發絲微微淩亂,發頂有些炸開,低垂着腦袋時臉龐的發絲都滾落到眼前,看不清表情。
披着被子的瘦小身形略微搖晃,大部分都落到了地面上。
“你回來了。”語氣含糊,意識迷亂而沉重,“溫溫...”
眼波流轉滾落下一顆圓滾滾的珠子來。
夜晚獨守空房的驚悚與心髒颠簸地跳動,在見到段溫的第一眼都化為了鼻尖上湧酸澀,含在唇間無數次研磨呢喃過的愛稱。
抿緊唇瓣,在口中用上齒碾壓過下唇。餘慬鶴思維困頓卻并非失憶,下意識攬住眼前怔愣的人,踮起腳來貼近那具軀體。
淚水打濕她披在肩上的薄紗,透過輕盈紗衣浸潤了内裡的旗袍。腦海裡的波動歸于平靜,代替恐慌的是心安。
再沒有比她更要人歡愉的存在了。
遮光簾攔截了大部分光亮,僅有一兩道光束是透過縫隙才能見得的微光。
屋内相較于走廊要更昏暗,走廊的光線侵入房間,段溫站好身形。
垂下眸子,挽在手心的衣袖滑落,思維也仿佛遠去般,隻能稍有無措地回應她藏在慌亂下的幾分期許。
深吸一口氣,扯拽着被子抱在手裡,推着餘慬鶴往屋裡去,小心翼翼的生怕絆倒誰。
“我回來了,小魚。”耳畔能聽見細小哽咽,“抱歉讓你一個人在這裡,先好好休息,什麼事都沒有了。”
手指縫隙間透過她的發絲,呼吸間是她洗發露的清甜氣味。言語時的尾音仿若融入彼此接觸的每個空間,再難尋得。
餘慬鶴精神萎靡地嗯了聲,指尖勾住她寬大的袖口,耍賴似的發力連帶着她腕部也跟着下墜。
“怎麼了?”段溫将被子拖上床。
“跟我睡...”帶着哭腔。
整理被褥的手僵持着,從腦海中盡數搜刮着能夠描述的詞語,可都難以描繪出她當下的心情。
響在耳邊是聲輕笑,彌漫過微弱電流,餘慬鶴又扯動着她的袖口,不再說話了。
段溫不理會她的乞求,指尖戳戳她臉頰上的紅暈。
真想看看這個人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餘慬鶴順着她力道跌在床沿,眼角是哭泣過後的嫣紅與濕潤,盈盈淚珠溢滿了眼眶。
身下柔軟而舒适的墊子某種程度上能疏解她的情緒,還殘留着片刻前的溫熱體溫。
凝視着她的眉眼任人擺布,迷迷糊糊還沒從夢中清醒讓段溫又氣又好笑。
“聽話,先别動。”順手抽了兩張桌面的紙巾,指節頂着紙巾憐惜地抵在她眼尾處的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