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水村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剛走到村口黃泥小路兩旁圍着不少燒紙錢的村民,哭聲夾雜呢喃細語聽得人心肝一顫。
徐奉谙第一反應,藥王谷來人了。
為驗證她這個猜測馬不停蹄一個箭步沖進去,事實證明并未猜錯。
救星終于來了。
徐奉谙興奮的沖過去,想要給他們一個大大擁抱,卻不料那頭有人先他一步竄出來。
以驚人的速度越過他旁邊直奔他身後,緊接着便是嗚咽的哭聲。
“……”
不止一次啦。
徐奉谙轉過身便看見那個啞巴小孩抱着救回來的其中一個青年哭。
怎麼回事?
他親人嗎?
不會真是絕域變通途吧。
和李老頭見到兒子一模一樣。
“這是他阿爹。”
聽着耳邊突然傳來的女聲,徐奉谙也沒多想下意識回道,“就互換身份呗。”
話落餘光瞟過去。
“握草,握草,握草!”
連續三個握草足以看出驚悚程度,徐奉谙目不轉睛盯着這張熟悉的,毫無生氣的臉,腦海裡不由自主嗡嗡作響。
晚上啦?
開始上演午夜兇鈴?
這人不是死了嗎?
那個被她掐一下手腕,突然嗝屁的小姑娘。
好像叫阿妙。
“你不要用見鬼似的眼神盯着我。”
李妙滿臉不悅,徐奉谙看他眼神,她一直很不喜歡,但沒辦法,溫暄那個老不死的說,等到清水村遇到困境他的徒弟會來解決。
清水村發生瘟疫的第一天沒來,第二天沒來,一個月人死得快差不多來了。
她居然會信溫暄這個不靠譜的混賬玩意。
不管如何……
青雲宗,徐奉谙,終于等到你了。
“找個地方說吧。”
李妙死氣沉沉的眼神裡泛起點點星光,仿若白雪遮蓋住污泥,藏住眼底的一切不堪之色。
她偏過頭看向站在徐奉谙身後褚衡時,指尖微微發顫,勾起笑,用一副吾家有兒初長成般慈愛的眼神盯着,“你也一起吧。”
憑什麼啊。
看她的眼神厭惡加煩躁,看狼崽子憑什麼慈愛加欣慰。
她不是知道自己是青雲宗的,還姓徐,都已經知道百分之九十九了,還猜不出自己身份嗎?
她看着李妙與褚衡時身影逐漸走遠,片刻後才緩緩跟上。
這個小姑娘看着一副死人樣,走起來路倒是蠻厲害,也不知道是有什麼驚天大秘密,需要從最東邊走到最西邊,直到不見一人,不見一點光才停下來。
少年與少女面對面站着,昏暗不明的眸子裡,藏着無盡的情誼,徐奉谙趕過來剛好聽到包含深意的第一句話,“……你長這麼大了。”
不應該是好久不見嗎?
還以為吃到大瓜了。
徐奉谙興緻缺缺踢着腳底小石子,雖然不是她想的那種關系,但聽語氣也是老熟人。
估計要寒暄一會,早知道應該找個地方躲起來。
褚衡時并未回應這充滿感情關懷。
李妙也不在意,轉頭對着徐奉谙道,“徐掌門,謝謝你把衡時養這麼大。”
“不客氣。”
徐奉谙沒想到這麼快就輪到自己,聽清李妙的話摸了摸鼻子,臉不紅心不跳的承認了,其實褚衡時候能回來全靠男主光環夠硬。
但凡你多問狼崽子一句,也說不出養得好三個字。
李妙望着天際,淚眼婆娑,想哭卻沒有眼淚落下來,“徐掌門修為不俗,應該早就看穿我的身份。”
“你是他娘。”
徐奉谙伸手指着旁邊的褚衡時,想也不想就說。
“咳咳咳……”
徐奉谙剛說完,李妙彎着腰不可思議咳嗽,配合她疑惑眼神,每一聲都帶着難以置信。
褚衡時闆着臉。
“你是清水村的山君,開個玩笑。”
徐奉谙擺着手打着哈哈,笑得一臉尴尬,剛開始她并未把她往山君身上往上靠,起初隻以為是被不知名小精怪附身。
後來見她居然敢二次附身,心裡隐隐約約有了猜測。
察覺徐奉谙情緒轉變,她原地坐下,從這個角度往下看,火光滿天,即使站在這裡依舊能聞到香燭紙錢味兒。
她爸爸說燒紙錢的時候煙往你身上飄,是親人在思念你,輕輕撫摸你。
所以每次給媽媽燒紙她總是湊的很近,燒的很多,經常被嗆到老淚縱橫。
燃燒的火焰也是活着的人對死去的人,思念的具象化。
李妙看好久她道,“我快死了”
她這話說的很平靜,要是自己像她一樣能預知自己死亡會不會如此平靜。
她想應該不會。
徐奉谙一直覺得死亡就是結束,在死亡面前人與貓狗毫無差别,她絞盡腦汁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帶着記憶穿到這個世界。
她世界觀碎了。
“山君靠着信仰而活,可是清水村的村民除了李妙沒人再信山君。”
李妙緩緩道來,細長的睫毛遮住眼底哀傷,“村裡鬧瘟疫時,她來求我,我想幫她,可是無能為力。”
“人越死越多,村中不僅鬧瘟疫還鬧妖……而我隻能坐在破敗的廟堂中央,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失望而歸。”
“直到最後一次她來求我時,看她眉目間纏滿黑氣,我知道她要死了。”
“我知道她會死,但她連山君廟門都不曾走出去就一頭栽下去,再也沒有睜眼,之後我便用她身體等……”
“等什麼?”
“等你來。”李妙擡頭看,她眼睛暗淡無光,一抹難以叙述的情緒,在她眼底快速劃過,“我一直在等你。”
“溫暄說清水村遇到難以解決困境時你會來,但沒說什麼時候來。”
她其實想說來晚了,很想很想搖着肩膀質問。
為什麼不能早點,早點清水村都不會這樣,早點就不會有人死,早點她也不會消散……
溫暄?原主師父。
這其中又有她不知道的東西嗎?
她記起那個白胡白須的老頭,“你和他交易了什麼?”
李妙也沒想到徐奉谙會這麼開門見山,不過倒是與溫暄口中心直口快的好徒兒對上了。
“八派把褚十三與穆婉抓走時,溫暄開口留下他們的孩子,對于這個人與妖的孩子,他說‘稚子無辜,不必趕盡殺絕,把他送還妖族便好’。”
她越講越沙啞,眼睛越來越沒焦距。
“人與妖的孩子在人族是異類,難不成到妖族就不是嗎?更别說近百年來妖族飽受迫害,那孩子一去肯定生死難料。”
“所以……我想讓溫暄救出他,那日我準備好一切,正打算前往青雲宗時,溫暄先一步出現在我面前。”
“那日他在這村裡逛好久,當時也是在這裡,他說他可以救出褚衡時,甚至可以讓他留在青雲宗,讓他的徒弟收他為徒……代價是要我五百年的信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