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日,是白京一年一度的婚喪嫁娶日,又稱紅白喜事日。
清早不到六點鐘,新聞鏡頭下的白京城大街小巷,已經被平鋪開的大紅鞭炮占據,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不絕于耳。半空中則是另一番景象,白色的方孔圓紙錢漫天飄灑,随着不屬于夏日的陣陣陰風散落。晨曦映照下,白京這座繁華的夏國首都,幾乎被紅白二色淹沒。
顧野蔓一手提着拖地婚紗裙角走在鵲仙橋頭,一手接通電話:“媽。”
“蔓蔓,你到哪兒了?賓客來了不少,隻有我一個人在迎賓,我就說婚車還是不能省。”
“就剩幾步道了。别急,我馬上到。”
“你這孩子呀,要是你爸還在……”
“停。媽,你先把電話給王阿姨。”
“喂,蔓蔓小姐,我是王阿姨,你媽沒事,就是太開心了。早上我看着她吃了藥的。”
顧野蔓松了口氣。王阿姨是舅舅在白京專門給媽媽請的精神科護士,一直跟在媽媽身邊,她說沒事就好。
“謝謝王阿姨。今天人多混亂,你一定看好我媽。我已經看到婚典館建築了,下橋過個馬路——”
刺耳的鳴笛聲響起。
“先挂了啊。”顧野蔓按掉電話,側頭朝馬路正中看去——
玫瑰堆成的車衣造型、限量的龍牌轎車、88888的車牌尾号。停着的這輛婚車,壕無人性呐。
不過,白京内城的各種二代們,都是在前方不遠的内城婚典館結婚,今天在這裡看到多華貴的壕車都不稀奇。
她收回目光,正要繼續前行。車窗搖下,婚車司機朝她大喊:“長眼了嗎?走路看着點兒。”
顧野蔓看看腳下,自己婚紗提溜着,沒擋着他的路。鵲仙橋上堵車嚴重,車輛寸步難行,純粹因為積攢了一整年的需求,太多人需要在今天結婚或者出殡。白京可是擁有過億人口的超大型都市,每年卻隻能在紅白喜事日這一天内辦婚宴葬禮,頒布的這條法令着實不聰明。
看着前面堵成龍的車隊,她再次确認,自己直接從總長府走過來的選擇是對的。要不她心情得比這壕車司機還要糟糕。
“表姐,真的是你。你怎麼穿着婚紗,一個人在路邊走?”婚車後排窗戶搖下,露出一張妝容美豔、不可方物的臉。
是舅舅的獨生女葉蓉表妹。舅舅從葉氏家族族長晉升為新任夏國總長後,葉蓉表妹順理成章成了夏國第一千金。表妹和她同歲,也在今天結婚,她差點兒給忘了。
顧野蔓視線短暫投向婚車内。車窗開得極小,漂亮的新娘完全擋住了新郎的身影。
“離得近,省了租婚車的錢。”
“姐姐真賢惠,還沒結婚就開始替姐夫省錢了。這件别式婚紗也是租的吧,裙角都掉線了。”
顧野蔓低頭瞧了半天,才發現裙角輕微的脫線:“賢惠倒算不上,你眼神兒是真好。可能走路刮的。當初貪圖别式婚紗比夏式鳳袍租金便宜,忘了婚紗裙尾拖地不方便這事兒。”
葉蓉“啧”了一聲,櫻唇輕抿不再說話。
婚車緩緩啟動,葉蓉朝她擺擺手,重新露出俏皮的笑容:“終于動了。姐姐加油,你這麼晚妝都沒化全,昨晚肯定又熬夜了。新娘子不能熬夜,隔這麼遠,我都看到你眼角的皺紋啦,趕緊去把妝化全了。姐夫總不可能連請化妝師的錢都不出。”
顧野蔓妝化全了,隻不過是她自己化的,技術有限。她選擇性忽略了葉蓉對她妝容的指摘。
“沒熬夜,我早上五點出門,剛出總長府那個路口,綠燈正常過馬路呢,就被一隊軍車給攔在了馬路中央。十幾輛皮卡,上千名特種兵。等他們過去,我就轉錯了方向,”她不滿地嘟囔,“繞了十幾個路口才繞回來。”
車子走得慢,葉蓉不得不聽她把這話抱怨完,俏皮的笑容都僵硬了:“聽爸爸說,今天日子特殊,軍部出動特種部隊是為了護送‘中天神尊’的神像,和維持白京治安。”
話音剛落,半空中砰的一聲巨響。婚車刹車,葉蓉身子後挫,跌入新郎懷中。
“發生什麼事?”
前方燃起滾滾黑煙,剛有松緩迹象的車流再次凝固不動,鵲仙橋上“嘟嘟”的喇叭聲此起彼伏。
急成這樣,卻沒人敢下車,去前面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畢竟在這麼特殊的日子裡,什麼都可能發生。還沒上橋的車都停在了橋邊,不敢再往橋上開。
“蔓、表姐,”露出臉來的新郎秦朗容貌清秀,氣質溫雅,他對着顧野蔓,目光略微不自在,詢問道,“情況不太對,你上副駕駛避一避?這輛是軍部特供的防彈車。”
“不用。我趕時間。”顧野蔓笑着拒絕,“祝你們二位,度過難忘的婚禮。”
秦朗目送她腳步輕盈,越過一輛輛動彈不得的婚車,徑直走入那片危險未知的黑煙當中。
“看初戀情人看這麼久,舍不得了?”葉蓉的聲音響起。
“怎麼會?”秦朗長臂越過葉蓉,按下關閉車窗鍵,鋪天蓋地朝葉蓉吻了過去。
“呵呵哎呀你輕點兒,小心妝!”
***
“蔓蔓,你剛才來的路上,真沒遇上什麼事兒?”顧野蔓的母親葉溪再次不放心地問,“新聞說,鵲仙橋那邊發生了意外。”
“媽,沒事,就有人點着了輛汽車,表達對紅白喜事法令的不滿,想要婚喪嫁娶自由。軍部已經派人過去平息了。”
“沒事就好。上個月那群傻孩子搞什麼千人自由婚禮遊行示威,死了不少人。聽說遇害者的家長們執意認為是總長府和軍部下的黑手,要在今天報複回來。”
葉溪身材比顧野蔓要矮一些,五官遺傳葉家人的特點,相較于病弱柔美的女兒顧野蔓,更偏英氣,此刻,卻用着嬌嗔的語調,說着令人心悸的話語。
顧野蔓站在宴會廳的入口處,隻覺周圍的氣溫陡然降了幾度:“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