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裡有幾人魚貫而出,他一眼就與落在最後的宋顧之對上視線。
宋顧之頓時停下腳步,表情空白,遠遠地不可置信着,卻不肯把目光從江柏臉上移開。
而江柏的情緒更複雜一些。
宋顧之此時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發絲打着卷兒胡亂粘在臉側和頸部,指尖往地面淅淅瀝瀝地滴水,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幹爽的地方。
連原本就像小狗的眼睛也變得更加濕漉漉。
江柏抖開從助理手裡接過來的巨大浴巾,快步上前。
助理一愣,也加緊跟上。
越靠近,江柏聽到的導演的指導聲越清晰:“明輝啊,這場戲你今晚回去還是要多琢磨一下。”
“小宋的表現我已經沒有挑剔的地方了,倒是你作為前輩,比小宋多演這麼多年,怎麼還能接不住人家的戲呢?”
說着,導演回頭看向宋顧之,想出言安慰在大冬天卻要因為明輝無法過條而渾身濕透的宋顧之。
一天時間,他已經看出宋顧之拍起戲來是個毫無怨言的性子。
無論身體因為情節受到怎樣的對待,宋顧之都像是沒事人一樣,一下戲就擺出一副無波動的臉。
仿佛再痛再難忍的情況,都不能讓宋顧之做出反應。
沒想到,他剛一回頭,忽然見到宋顧之整個人都亮起來。
敬業的青年演員對那個用浴巾和毛毯緊緊裹住他的人露出了訝異的表情,嘴裡磕磕絆絆地說不完整話,眼睛裡驚喜和委屈并存。
像個在外闖了禍,回家被家裡人又心疼又訓的小孩子。
明輝低眉順眼,但垂在身側的手握拳,指甲嵌入皮肉。
忽然發現導演沉默下來,他順導演的目光看去。
他很快緊緊皺眉。
那人是誰?在圈子裡沒見過,他記得宋顧之的助理也不長這樣。
這時,他的五個助理圍上前,把毛毯暖手寶往他身上堆,其中一個人還舉着便攜小太陽為他烤暖。
助理們的身影擋住了宋顧之和那個陌生人。
明輝厭惡地收回視線,在導演宣布今天到此為止之後,立刻向片場其他重要的人道别,揚長而去。
導演則是來到宋顧之面前。
他的目光在江柏臉上停留片刻,最後對準宋顧之的眼睛:“小宋,今天辛苦你了。”
宋顧之勉強快速看着導演答了一句“應該的,謝謝您”,又再次把視線黏在江柏身上。
導演想着他從沒在圈子裡見過江柏的臉,一時拿不準這人的身份,以及這人跟小宋是什麼關系。
小宋之前不知怎麼得罪了億宋,聽說現在簽到一個小工作室下。
但沒聽說這小工作室是哪個資方大老闆成立來玩玩的,小宋也是他正經試鏡撈到的寶,不見哪個資方要幫小宋為他們這部劇注資啊。
弄不清楚的時候他隻能裝傻,擡手隔着毛毯拍拍宋顧之的肩。
“我剛才已經說過明輝了,讓他今晚回去再好好打磨情緒。明天如果兩遍不過,我們就用今天的第三條。”
“冷壞了吧,趕緊回賓館早點休息吧。”
說完,導演對江柏和助理打過招呼,先行離開。
片場的人從導演發話起就在收拾貴重器材,一時沒人有精力注意江柏這裡。
助理很有眼力見地留下一句“我去把車開過來”之後,一溜煙跑沒影了。
宋顧之眼神克制,躲在浴巾和毛毯之下的雙手卻貪婪地攥緊布料。
“小柏,不說話是生氣了嗎?”他小心翼翼地開口,打量江柏的表情,“這是工作而已……”
江柏聲音微微擡高,打斷宋顧之的尾音:“我不是氣這個——”
“……算了。”江柏在宋顧之領口處攥緊毛毯,牽領帶似的拽着宋顧之往前走。
聽到宋顧之在身後節奏雜亂的步率,江柏心軟地放慢了步伐。
“對不起,小柏。但我不想算了。”
倏然,宋顧之的聲音像電流擊進他的耳朵,讓江柏那一側的腰猛地酸麻。
他回過頭。
宋顧之乖乖彎着腰,任由江柏以絕對主權的方式引導他的動作。
這個姿勢下,宋顧之的頭距離江柏的肩隻有十幾厘米。
内裡嫣紅外側發白的唇就在江柏耳邊,耳廓和臉頰甚至能感受到宋顧之的鼻息。
宋顧之黑曜石一般的眼瞳處于低位,往上直直注視江柏的雙眼。
一瞬間,江柏不知道為什麼生出了一種獵物被捕食者把玩逗弄時的戰栗。
“我不想你生氣。能告訴我你為什麼生氣嗎?”
獵手一字一句地吐息。
“拜托你了,好不好?小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