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顧之正用拇指緩慢地摩挲手機屏幕上的裂痕。
唇角抿得有些用力,轉出一個顯得怪異且很輕微的弧度。
半垂着的眼睛被外面路邊的燈光映得忽明忽暗。
江柏無法通過轉瞬即逝的光亮看清宋顧之眼睛裡的情緒,甚至看不清宋顧之的表情。
但他卻能莫名察覺到宋顧之此時的心情不錯。
意識到這點時,江柏自己的情緒也變得輕松愉快起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一路上幾乎沒遇到幾個紅燈,很順利地來到江柏公寓附近。
忽然,江柏傾身靠近駕駛座,向前指去。
“程哥,前面路口能停嗎?”
司機點點頭:“臨時停靠一下應該沒有關系。”
車緩緩停穩,江柏開門下車,在宋顧之疑惑的目光下走進一條連路燈都沒有的小巷。
兩分鐘過去,就在宋顧之拿起手機,即将進入監視系統去查看江柏那邊的情況時,程司機忽然開口。
“宋先生,您身上的傷還好嗎?”程司機透過後視鏡,對宋顧之關切道,“剛才我把電動車放進後備箱時,見到裡面收着一把折疊輪椅。是您的腿還不太方便嗎?”
宋顧之對江柏之外的人一向連表情都欠奉。
但這位司機和之前那位女性司機一樣,都在紀江家工作多年,與江柏的關系很好。
對于江柏來說,這些人被劃分在比較靠近圓心的範圍區間内。
宋顧之手下操作着手機,擡眼在後視鏡裡與程司機對視:“目前在複健了。”
程司機寬慰道:“宋先生您也不用着急。您還這麼年輕,身體恢複一定很快。”
宋顧之操作着手機的手指也停下。
他問道:“……我看上去着急嗎?”
他應該是最不着急的那個了。
隻要他還在住院,小柏就會主動出現在他面前,和他聊天,或者隻是安靜地與他共處一室。
能聞到小柏靠近時身上的味道,能見到小柏垂着睫毛清淺呼吸的模樣,對于他來說是求之不得的。
他怎麼會着急讓自己痊愈呢?
他恨不得一輩子好不起來,這樣隔幾天就能見到小柏了。
程司機卻一愣,打量着他,撓頭:“哎喲,您看我。其實我是看小江先生一副着急的樣子,就以為您作為當事人,會更上火呢。”
小柏嗎?
宋顧之指尖抽動一下。
小柏從出現在他面前直到剛才離開,都是一副和平常無異的狀态。
為什麼他沒能看出來小柏的情緒,但是這個人能輕易辨别出來?
宋顧之的眸色漸深,臉色也沉下來。
他剛要開口,程司機撓着頭的途中擡眼看了他一眼。
“哎喲,您别不信。”程司機感歎,“我在家裡工作這麼多年,在夜班的時候,從來沒有被小江先生臨時叫出來。”
“小江先生厲害得很,無論什麼事情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條,而且輕易不願意麻煩我們。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在半夜用車,卻沒有提前打招呼。”
說着,程司機笑起來:“宋先生,您一定是小江先生很好的朋友。”
話音落下,後排的車門忽然被打開。
江柏帶着一身寒氣,坐進溫暖的車裡:“聊什麼呢?程哥,笑得這麼開心?”
程司機呵呵一笑,打着方向盤開回大路。
江柏沒得到個答案也不糾結,把手裡的東西送到宋顧之懷裡:“恭喜你出院,宋顧之同學。”
宋顧之的眼前被豔紅晃過。
一股花香撲鼻。
他低頭看去,懷裡被江柏塞進來一束玫瑰。
江柏見宋顧之盯着玫瑰發愣,解釋起來:“之前我記得家附近有個二十四小時花店的。”
“但是今天進去,人家店主對我說,晚上基本隻有玫瑰賣。”
具體是為什麼,店主沒有明說,但江柏能想象得到。
畢竟深夜是情人們的時間。
其實他也有猶豫過,不知道把玫瑰送給暗戀自己的對象,是不是一種合适的行為。
但是他真的很想在今夜,為宋顧之買一束花。
就當是他送給未來室友的第一份暖房禮物。
江柏輕咳一聲,越過座椅中間,用食指甲面碰了碰含苞的玫瑰:“你不嫌棄吧?”
就像生怕回應晚了會被江柏誤會,然後把懷裡的花束收走。宋顧之立刻連連搖頭。
還下意識地把玫瑰抱得緊了些。
包裝報紙的窸窣聲在車内響起。
江柏收回手,柔軟地笑起來。
程司機是個話痨,這時候忍不住側頭聊一句:“我這裡都能聞到香味了。”
“我讓店主挑了最好的一束。”江柏驕傲地仰起頭。
在他和程司機打趣的時候,宋顧之的視線半藏在玫瑰之後,始終離不開江柏。
花香徐徐進入他的鼻腔,填滿他的肺部,與氧氣一起融入血液,再傳遍全身。
他的目光隐于黑暗中,比含苞的玫瑰更加豔麗熱烈。
到達江柏公寓樓下後,江柏讓程司機直接把車開回家,下次上班的時候再開回本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