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宋冰載着劉小妹去趕肉市。
早晨六點多鐘,天還蒙蒙亮,從各大隊各家各戶駛出的腳踏三輪車、摩托車、牛車、驢車、馬車慢慢彙成一列長隊,駛向同一條出村的路。
宋冰開車跟在隊列的後面,走完出村小路,到大路上,隊列裡有數的幾輛摩托車紛紛加速,在發動機的咆哮聲中,一路超車,很快将大部隊甩在身後。
肉市設在一片平坦的空地上,宋冰開了一個多小時車才到,到的時候這裡已經很熱鬧了,一個個帳篷有序排開,相互之間隔一二十米,一片一片的豬、羊、牛用栅欄圈着,牲畜的氣味彌漫在風裡,豬叫聲,羊叫聲,牛叫聲,人的喧鬧聲,到處騰起的水蒸氣,伴随刀子進出噴濺而出的血,開膛破肚融入空氣的腥臊……氣味十分感人。
劉小妹拉着兒子跟隊裡的人結伴而行,在一個個帳篷前停留、觀察、問價,貨比三家。宋冰還是第一次到肉市上來,他觀察着四周,大多數攤位上是一家人齊出動,有人抓羊,有人稱重,有人收錢,有人燒水,有人宰殺,賣牛賣羊的多數是草原牧民,賣豬的是養豬場班子,在攤位上忙碌的沒有小孩,全是壯年男女,兩者之間有着顯著的區别。
劉小妹拉着宋冰在一個賣豬的攤位前停住,“咱在這家買。”
宋冰順着話停下車,扭頭去看這家的豬肉。他一路聽來也知道點這兒的行情了,豬按頭賣,今年的豬價一斤三塊二,上稱算錢後宰殺,生豬大多在一百七八十斤左右,一頭豬花費約五百多塊錢,宰殺後留下骨肉内髒約一百二三十斤。買兩頭豬差不多一千一百塊。
羊比豬略貴,三塊八一斤,生羊重量大多在一百斤左右,宰殺後留下六十多斤骨肉内髒。一隻羊在三四百塊錢上下。
牛肉價最高,牛是宰殺後稱重售賣的,去頭去皮去蹄,一頭牛分兩邊,一斤六塊五,一邊牛肉約兩百多斤,四分之一頭牛起賣。牛内髒另算。
劉小妹走到栅欄邊上指揮工人抓豬:“ 抓兩頭大的。這邊,這頭不錯。”
抓住的豬被兩個人一前一後提着豬蹄子擡出豬圈,豬懸在半空中叫的撕心裂肺,被麻繩栓住四肢後交給稱重的人。豬被挂上秤鈎,兩個人擡起稱重,很快得出重量:“一百八十二斤六兩。”沒一會兒又有一頭豬送來,過秤::“一百七十五斤二兩。”旁邊一個人捧着計算器算賬:“一百八十二斤六兩,加一百七十五斤二兩,等于三百五十七斤八兩。三塊二一斤……給一千一百四十五。”算完後麻溜的收錢、寫收據、撕下紅聯給客戶,轉頭去算下一個人的賬。
稱重後的豬被送到屠宰師傅手中,接下來就是殺豬刮毛開膛破肚……
到處是騰起的水蒸氣,到處是宰殺牲畜的腥臊,肉市上摩肩接踵人聲吵鬧,地上薄雪被人來人往踩成泥濘,一不小心就被泥水髒了鞋子褲腳,宋冰載了豬肉離開賣豬攤,叫他媽:“媽你坐車上來。”
劉小妹爬上車鬥,在車尾坐了,指揮兒子往前走,“前面,再前面那家,咱們過去買羊去。”
天上飄着稀稀落落的雪花,寒風呼号,人氣熱鬧,遠方還有人絡繹不絕的趕來,這頭有滿載收獲的人回家去。
母子二人出門時是早上七點,到家已經是下午兩點多。宋雨妮招呼老娘和老弟去吃午飯:“飯菜在鍋裡熱着。”她接手後續的工作,先把車鬥裡的羊搬出來,就在院子裡大刀剁成一塊塊,之後要用麥稭繩穿過,挂到屋檐下面,照這天氣,凍一晚上到明天就瓷實了,到時候再收進缸裡,蓋上木闆用石頭壓住放在外邊,不怕野獸偷去。
宋冰吃完飯出來的時候,宋雨妮正在給分好的肉穿繩,車鬥裡剩下半頭牛還沒動,宋冰撸起袖子把牛提出來,兩百多斤的重量在他手裡舉重若輕。
宋雨妮一邊穿繩子一邊分心看老弟下刀,在他手下,骨頭從肉裡剔出來,肋排是肋排,棒骨是棒骨,宋雨妮提醒他:“這樣骨頭不好挂。”
宋冰:“今兒晚上烀大骨頭,明天烤肋排。”宋冰搬到新家了,吃飯還是在這邊吃的。他這麼說,就是這兩道菜他來做的意思。
宋雨妮話語含在嘴裡,擡頭看她弟一眼,笑了一下,低下頭去繼續穿繩子。
冬季天黑的早,四點多鐘就入夜了,晚飯六點多鐘才吃,吃完飯宋冰抱着兒子,打着手電筒,身邊跟着一條狗,淋雪往家裡去。兩邊離得不算遠,走路幾分鐘,這個天兒走的慢點,十來分鐘也就到了。
宋冰帶宋玮玮住在後排中間那屋。前排四間屋子是一樣大小,進深超過開間,後面這排屋子相反,中間這屋進深五米,開間九米,屋子用一面火牆分隔成左右兩間,外頭半間占屋子的約三分之二,是書房也是起居室,平時看書寫字喝茶室内鍛煉消磨時間之類的都在這屋,火牆上爐竈砌成了壁爐的樣式,像個靠牆的小櫃子,頂上可以放點東西,爐口呈一個拱形,貼着地面,爐口裡還有餘地放把小燒水壺,平時燒個開水沒什麼問題。裡頭半間是睡覺的屋,裡外間都有窗——窗是花格窗,樣式是菱紋的,菱形木格子裡鑲嵌小塊玻璃,優點是結實、好看,保溫比玻璃窗好,采光也不錯。缺點是不便宜——裡間的窗正對着裡間的炕,中間有一套衣櫃,一張四方桌,裡頭的炕一頭連接着火牆,另一頭有個炕櫃,裡面放着被子褥子。
起居室的左邊屋進深五米,開間六米,有炕,有大竈,目前是間燒水房,如今冬季,宋冰洗澡晾衣服就在這屋。
窗外雪花飄飄,壁爐内火苗正旺。宋冰用熱水給宋玮玮擦了臉洗了腳,抱他到内間炕上,宋玮玮打着哈欠,拉住他衣領不松手,宋冰一手輕輕拍着他,低聲哄他睡覺。
宋玮玮睡着後,宋冰到外間起居室做運動,蹲起、俯卧撐、仰卧起坐,各做三千個,出了一身汗後到隔壁燒水房洗了個暢快的熱水澡,這才收拾收拾回屋睡覺。
第二天,趁着雪還未積深,還能出門,宋冰開着車去林子裡砍柴。砍柴也有規矩,隻能打低矮處或掉落地上的枯枝、砍枯死的或倒伏的樹——林子裡每年都會有被大雪壓倒的、被雷劈倒的、被野獸撞倒的樹。林子裡不缺木柴。林間還有些雜樹、灌木,不限制砍伐,但是那樣的玩意兒不經燒。
宋冰把車停在林子外面,略過外圍,直接進入林子深處。林子深處平常沒人來,林深樹密,雜樹灌木到處都是,宋冰在樹下撿了兩捆枯枝,看到一棵攔腰倒下的桦樹,看它的高度和幹徑,這是一棵老樹,宋冰上去拍了兩下樹幹,還沒取下腰上的斧頭,一隻豹子猛然竄出,“!”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獵物沒咬到反而自個兒被麻繩套了脖子鎖了四肢的豹:“?!”
宋冰顯得遊刃有餘,誇贊道:“這皮毛真不錯!”看起來油光水滑,他脫了手套在豹子身上撸了一把,五指陷入濃密厚實的毛裡面,手感順滑柔軟,十分保暖。
被抓住脖頸子按在地上掙紮不能的豹子從眼神中透出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