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偉六人在宋冰家待了小半個月，眼瞅着快要下雪了，前兩天回去了，宋冰給他們每人準備了一麻袋當地特産紅松子，送他們到路邊搭車。這兩天宋冰開着車在林子邊緣拉柴，是那幾天他們去林子裡打獵順手帶出來的落木枯枝，堆放在林子邊緣，如今有空了，拉回家去，今年的取暖燃料就足夠了。

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大家夥兒日常都穿棉襖了，劉小妹趕着在下大雪前把地裡的白菜砍了蘿蔔拔了，宋冰跟着他媽去自留地運菜。

一畝半自留地，劉小妹種了一畝地大白菜，剩下半畝種了蘿蔔。宋雨妮承包的十畝旱地裡種糧食瓜菜：二畝地種麥子，五畝地種苞米，剩下三畝地一半種了土豆，另一半種了豆角、茄子、辣椒、大蒜、大蔥、窩瓜、黃豆等十幾種作物。

如今，宋冰家倉房裡堆滿了過冬的苞米、麥子、土豆、土豆幹、黃瓜幹、大蔥、圓蔥、蒜頭、窩瓜、冬瓜幹、辣椒、黃豆、豆角幹、茄子幹等物，就差自留地裡的白菜和蘿蔔了。

運蘿蔔白菜這活聽起來輕松，做起來不比搬磚容易。家裡的小推車一趟能運二三十顆大白菜，一顆大白菜最少十來斤，重的十幾斤，這一趟，就是二三百多斤。還要把白菜從地上搬到小推車裡，運到家又要搬下來，一趟來回要彎腰十幾次。

避開劉小妹和宋雨妮，宋冰沒忍住露出幾分忍耐的神色。天氣太冷，他身上舊傷發作，躺在炕上都感到不好受，這一忙活起來，就更難受了。

好不容易把自留地裡的蘿蔔白菜都運回家，宋冰脫掉外面的衣褲往熱乎乎的炕上一躺，就不想動了，這天中午飯都沒吃。

斷斷續續下了幾天雪後，天空放晴。大家夥兒趕着時間把地裡最後一點活兒做完，家裡家外該收拾的收拾，該囤貨的囤貨，時間不緊不慢，走到今年第一場大雪落下來。鄉下的貓冬時節正式來臨。

這天，宋冰要叫大娘的兩個親戚結伴上門，兩人兜裡揣着瓜子，一路嗑瓜子一路過來的。劉小妹閑在家裡沒事做，挺高興有人來找她唠嗑兒，熱茶倒上，花生瓜子擺上，招呼人到炕上坐。

幾人你起一個話頭，我接兩句，一會兒就聊開了。

聊着聊着，聊到宋冰身上，宣大娘：“弟妹，你們家小冰，有沒有再找一個的打算？想找個什麼樣的？”村子裡沒有秘密，宋冰曾經在供銷社那番說辭早就傳開了，如今村裡人都知道他前頭有一個老婆難産沒了，留下一個兩歲的兒子。

昌大娘：“是喲，小冰這麼年輕，還是得再找一個吧。”

兩人一唱一和，今兒的來意可算是明了。劉小妹面露難色，歎了口氣：“我倒是跟他提過，他不願意啊。”

宣大娘湊近些許：“這是怎麼滴？還念着去了那個？”

劉小妹愁眉苦臉：“我也摸不清他心裡的想法。我這個兒子，你們也知道，打小就是個主意正的，膽子大，脾氣倔，七八歲就敢跟他爸嗆聲，十來歲就不聽我和他爸的話了，十六歲敢跑去城裡打工，十八歲沒跟家裡人說一聲就跑去參軍。他主意正的很，我是做不得他半點主的。”

昌大娘附和：“小冰是有主意，小時候就顯出性子來，是個立得起的。那會兒他才多大呢，五六歲，就知道給你們母女撐腰。”

劉小妹想起往事，臉上帶了笑意：“是啊。我兒子打小就懂體貼人。”兩三歲就會關心她，再大了點兒，會主動幫她做事，七歲就敢反抗他爸，被上頭三個哥哥欺負了，會悶不吭聲報複回去……想的越多，劉小妹臉上笑意越淡，那家人，僅是想想就壞了她的好心情。

昌大娘主動岔開話題：“你大孫子呢？”

提起孫子，劉小妹喜笑顔開：“跟他爸在一塊兒呢。孩子以前在姥姥家過的不好，怕生得很，不然我就抱過來讓你們看看了。”

宣大娘問：“小冰呢？這幾天沒看到他出門溜達。”

劉小妹：“嗨，我孫子離不開他，這大冷天的也不好帶孩子出門溜達，他就一直待家裡了。”

天氣冷，宋冰身上舊傷有反應，表面上若無其事，借口帶孩子，足不出戶，一天到晚窩在炕上。

宣大娘和昌大娘在宋冰家消磨了半下午時光，看天色漸暗了，告辭回家去。

晚上，宋雨妮弄飯，劉小妹進了兒子屋裡，炕上，宋冰雙手扶着宋玮玮，鍛煉他走路。

劉小妹在炕沿坐下：“兒啊，你宣大娘想給你做媒。你…你現在是個什麼想法？真就一輩子不找了？”

宋冰：“我有玮玮就夠了。”

劉小妹看了一會兒孫子學走路，看着兒子年輕的臉，心裡不得勁兒：“你才二十五，翻過年二十六，一輩子還長。”

宋冰心裡歎氣，看一眼他媽，編了個她能接受的理由：“我心裡，沒有人能比得上玮玮媽。我不想變成我爸那樣的人。”

這句話，戳到了劉小妹心窩裡，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宋冰：“況且，我姐離婚的時候我說了，三個孩子改姓宋，以後我來養。媽，姐生的跟我生的沒區别，家裡四個孩子，夠你操心的了。”

劉小妹發着呆，沒說話。

宋冰看她一眼，有些不忍，但這事必須得說清楚：“以後再有人找你說媒，你通通幫我拒了。”

大雪過後，天晴了七八日，又下起雪，大雪飄飄揚揚，一夜之間，地面、屋頂的積雪就積起老深。

天寒地凍，孩子還得出門上學，熬了一個多月，十一月二十，學校終于放寒假了。二十五，宋冰載上一家老小，去麻坪鄉趕集。

天氣越冷，宋冰越難過，出門就裹得跟頭熊似的，從頭到腳裝備齊全，不脫帽子看不清臉。

宋冰在前面開車，家人坐在後面車鬥裡。宋玮玮在宋家過了一個多月，小臉有肉紅潤了，胳膊腿兒也有勁了，跟宋冰的家人熟了，此時他窩在劉小妹懷裡，和坐在宋雨妮懷裡的宋菁面對面，兩個人一起玩一個塑料青蛙。

到了集市外面，宋丹翻過車鬥護欄跳下去，把想要學她的二妹妹宋夢抱下去，站在一邊等媽媽和奶奶下來。

宋冰把車鎖在路邊，牽起兩姐妹，集市上人多，牽着走免得兩個小人兒被人群沖撞散了。

集市上的商品讓四個小孩兒看的眼花缭亂。路過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宋冰買了四根，給家裡小孩一人一根。宋玮玮沒吃過這個，舉着糖葫蘆左看右看，模仿宋菁，把糖葫蘆伸到嘴巴面前伸舌頭舔。

宋冰看到賣糖麻花的，擠進人群買了一袋。看到賣糖糕的，過去買一袋。扭頭看到奶糕攤子，擠過去買一袋奶糕。

劉小妹在後面阻止：“這不能當飯吃的東西，買那多幹麼？”

宋冰買了奶糕回來，劉小妹說他：“亂花錢！”

宋冰撕開袋子拿一塊奶糕掰開，分給四個孩子，看他們吃了，問：“好吃嗎？”

宋丹看一眼姥姥，點頭：“好吃。”

宋夢大聲：“好吃！”

宋菁一手糖葫蘆一手奶糕，大大的點頭：“好吃！”

宋玮玮舉着奶糕往宋冰那邊遞：“好吃的，給爸爸吃。”

宋冰伸頭過去咬了一小口：“嗯，好吃。謝謝玮玮跟我分享。”

宋玮玮：“爸爸給的。謝謝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