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太爺一行人兵分兩路,人多的一路去拿張松年一行人,人少的一路隻兩個,一路疾行至劉氏客店。
劉氏客店的老闆娘姓扈,是宋家嫁出去的姑娘生的女兒,二十多年前嫁了劉氏客店的少東家,夫妻倆一起經營起了這家客店。
宋家兩人進了店裡,同賬房問:“扈二姐可在?”
賬房道:“掌櫃的今日不在。二位兄弟找掌櫃的有急事?我使喚夥計去給掌櫃的傳個話。”
宋家人擺手道:“不必。你在這兒也是一樣的。我們得到消息,家裡有個年輕人被匪人綁走了,就藏在你們店裡。我們來找人。”
賬房的面色變了,道:“這可不能開玩笑的。”這事兒要是傳出去,會影響他們客店名聲的。
宋家人道:“哪個跟你開玩笑!消息說是藏在哪間大通鋪裡,快帶我們去找人。”
賬房忙不疊從櫃台後面出來,手裡拎着串鑰匙,在前面腳步匆匆往大通鋪區走去。
一間間開門查看,在一間屋子裡發現了人,人醒着,就是沒力氣動彈。賬房看到這景象,吓得臉都白了,心裡直念佛:哪個不要命的匪幫敢綁宋家子弟啊!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可千萬别牽連到客店呀!
宋白對蒙汗藥的排斥反應很嚴重。連續三天,躺着不能動,動一下就頭暈目眩,胸悶欲嘔。回到家裡,六太爺開了解毒湯給宋白喝,喝了一回,不見什麼作用,反而更想嘔。吃也吃的少,沒胃口,吃不下。
五太爺體諒他,沒在這期間來說他舅舅的事。
第四天,宋白能下床走動了,宋家人手也把張松年一行人來白孔雀鎮的目的和綁宋白的目的調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位張家舅爺的妻子,罹患重病,正逢外頭流傳靈藥可治百病的傳言,張家舅爺便打算去蒙山找靈藥,又怕自己去了回不來,妻子無人照顧,便想起曾與妹夫做過約定,要過繼外甥養老送終。他們今日正午去找的宋白,宋白不願意跟他走,于是他們将宋白打暈擄走,中途宋白醒來掙紮,他們就給宋白下了蒙汗藥,裝作與人鬥毆緻傷,一路擋着臉去了劉氏客店。也是宋小六發現的巧,要是晚上一兩個小時,他們就要帶着宋白離開白孔雀鎮了。”領頭審訊的人言簡意赅說了張松年一行人交代的事,末尾還提了一句宋小六。
宋小六,就是在劉氏客店做工的‘小宋哥’。
五太爺哼了一聲,道:“那小子……這回算他立功了。不過還是得敲打敲打。難得找個地方要他,再犯從前的舊毛病,老子非打斷他雙手不可。”
宋白不知道這背後的事。人好了,能吃能喝了,五太爺派了個人來和宋白說關于他舅舅的事,末了問他要不要和他舅舅見一面。
宋白沉默片刻,緩緩道:“不了。”
傳話的人道:“成。按照族裡的規矩,這種綁架族中子弟的匪徒,要被打斷一條腿一條胳膊趕出這片地界。不過五叔說了,看在那是你舅舅的份上,就不這麼辦了,隻打斷他一條胳膊便罷。”
宋白知道宋家的規矩。
傳話的人走了,宋白坐在圈椅上,很久沒動一下。
來傳話的族叔的聲音在他腦海裡回蕩:‘你舅舅打算過繼你回去替他照顧他的妻子……’
很久,宋白才笑了一聲,低下頭,一隻手扶着額,擋住臉上所有神色。
宋白喃喃道:“我的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他做不了守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的人了。
這世上,做人怎麼那麼苦啊。照顧……照顧……呵呵,照顧了三太爺終老,還有人惦記着讓他照顧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呵呵。沒有人在乎他,沒有人在乎他!
宋白呢喃的聲音漸漸低不可聞:“我的價值就是給别人做孫子嗎?做完孫子還要給别人做兒子?……”
前生,他沒有去蒙山,就沒有靈藥流傳出去。也就不會有他舅舅為找靈藥欲闖蒙山,擔憂自己一去不回,找人替他照顧妻子的事。
宋白明白了。
用不到,就想不起他。
“咯吱……”圈椅的扶手被宋白握爛了。
宋白備了一份禮,去了宋小六家中。
宋小六上工去了,不在家,宋白把禮物交給宋小六的母親,表達過他的感謝之情後,離開了宋小六家。
鎮上的人日複一日的忙碌着,為衣食奔波,宋白倒算難得的一個清閑人了。在路上走着走着,路過族學,宋白站在牆外聽着裡面朗朗的讀書聲,駐足聽了許久。
第二天,宋白把他那些教做文章的書收拾起來,全都送給了族學,隻留下詩集雜記,從此再不讀經義。
初一十五、過年過節的傍晚,宋白要備齊香燭紙錢、三太爺生前愛吃的幾樣食物,去到三太爺墳前祭拜。
六月十五出了事,宋白沒能去,這也不是能随便補上的,缺了一次也隻好缺着了。
六月三十,傍晚,宋白提着竹籃來到三太爺墳前,發現地上有新鮮的祭拜痕迹。
這可是稀奇了,除了宋白,還會有誰來祭拜三太爺呢?宋春妮應該來的,但是從三太爺落葬後,宋春妮一次都沒來過。地上永遠隻有宋白一個人準備的祭品。
這次趕在宋白前面祭拜三太爺的人,會是宋春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