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地太苦了。
他低頭看自己的雙手,手背上縱橫被草葉割出的血痕,又痛又癢,綠色的草藥汁把手背抹得綠油油。手掌、指頭被鐮刀柄、鋤頭柄磨出血泡、磨破皮膚,火辣辣的痛着,綠色的草藥糊糊覆蓋傷口,僅緩解些微痛感。
宋白知道靠山吃山,山裡有很多能換錢的東西,但是現在還不到季節。
宋白認真的思索着現狀,家裡糧食能吃兩三個月,錢有1063銅元,是三太爺葬禮的帛金,這份錢不能動,三太爺七七那日要買香燭備菜肉瓜果去墳前燒祭。還不知道這錢夠不夠呢。
有什麼能夠掙錢的辦法呢?宋白心裡想。
不說三太爺往後逢年過節的燒香供飯,隻說宋白自己。
宋白從小到大三餐米飯,身體早已習慣。二太爺送的五斤白米,宋白搭配着粉條、土豆芋頭省着吃,總有吃完的時候。
若叫宋白改食譜,往後以土豆芋頭玉米面粉條為主食……前生宋白改了的,有多難受,宋白不願意再經曆一次。
且,筆墨紙硯,樣樣要錢。
“行了。”
一幫兄弟,抹着汗水,提着鋤頭,陸陸續續從墾荒的地裡出來,站在田坎邊拄着鋤頭休息。
宋歸拍拍宋白的肩,說:“這塊地種土豆、紅薯、芝麻、豆子都合适,種旱稻就不太行,離山下太遠了,澆水施肥不方便。”
宋白點點頭,“嗯”了一聲。
先前宋歸已說過,抛荒的地重新開墾出來,要晾曬幾天,撒石灰、草木灰殺蟲,再翻土,晾曬,途中要來除草,最後施肥,再次翻耕,如是幾番辛苦後,才能種莊稼。
每墾完一塊地,宋歸會告訴宋白這塊地适合種什麼,雖然宋白早已對這些熟知在心,仍會點頭表示記下。
一天的時間幹不完開荒的活兒,黃昏時,大夥兒收工回家,約好了明天繼續。
夜裡,宋白進入神奇空間。
這寶物仿佛依托于宋白的靈魂,宋白隻需心中動念,便能進入其中。入目是一處昏暗溶洞,上方鐘乳石垂懸,地上石筍林立,空間中心處一塊岩石上生有一朵金黃的靈芝。
宋白爬到岩石上坐下,面對着靈芝打坐,令人舒适的“氣”随着呼吸流入肺腑,氣息吞吐間,更多的“氣”被吸入,流遍四肢百骸,白日勞作的疲累轉瞬被抹去,飄然的舒适感遍布全身,魂魄仿佛飄到杳杳冥冥中,恍恍惚中似聞妙音。
白孔雀鎮每月十五有一場大集。
這一月一度的集市,遠方的商販會帶着當地稀缺的貨物前來,方圓百十裡村子裡的人,有買賣需求的、來集上看熱鬧的,把白孔雀鎮用作集市的南北一條街擠得熱熱鬧鬧,密密麻麻。
宋白這幾日跟在宋歸身後上山下山,因傷了手,沒幹重活兒,拔草割藤也叫他累的不輕。這日大集宋歸要去醫館給六太爺打下手,其他兄弟也各有事兒忙活,宋白閑下來,他當前家徒四壁身無長物的,不想去集市上湊熱鬧,便留在家裡,起意将家中拾掇拾掇。
白孔雀鎮的宋家是兩百多年前從北地遷來,如今的宋氏族人,皆為最初的宋氏三兄弟的後代,三太爺留下的這座老房子,是大約兩百年前建成,和那一階段宋家其他人家建的房子一樣,帶着濃厚的北地風格,厚石高牆,寬敞大院,青磚瓦房,不似當地人家的竹籬矮院,吊腳小樓,紅磚與竹木砌的房子,住不得幾十年便要修修補補。
這座房子從外往内,上去五層青石台階,跨過高高的石頭門檻,進門是四四方方的一個大院,一條石闆路從腳下通向堂屋,将寬敞的庭院一分為二,庭院左右兩側是青石闆鋪平的地面,右側有一口圓井,井口石圍豎起半米高,兩米外有一個洗衣台,洗衣台下有一條排水溝,通向右邊院牆下留的小洞。洗衣台不遠處有一排長長的晾衣杆。庭院左側植有一棵三尺來高的小石榴樹,周圍一圈青石砌成樹台,圍住它。不遠處一張石桌配三塊石頭凳子,都圓墩墩的。此外别無他物,餘下大片空地。
石闆路的盡頭是三間正房中的堂屋,堂屋不分内外間,正中設有神龛供台,上面供奉祖宗牌位,如今擺在上方的是三太爺的牌位,也意味着三太爺之前逝世的父祖牌位已移居祠堂。待到宋白壽終,他的牌位被擺上神龛受後人祭祀,三太爺的牌位則會如同往昔祖先們的牌位一樣,移入祠堂。
堂屋也被用作待客、吃飯的地方,神龛供台占了一小半,剩下的空間還足夠寬敞。
堂屋左右是兩間正房,三太爺的東西清空後,這兩間屋子當前空空蕩蕩。正房兩側則是耳房,耳房比正房小了許多,門前是空地,隔了一段兒,才是東西廂房。
東西廂房各有三間,東廂便是植有石榴樹的這一側,宋白住了一間,剩下兩間空了多年。西廂有間屋子曾經是宋春丫的閨房,她嫁人後時不時回來看望親爹,有時候會留宿,那間屋她來時會收拾打掃,比旁的屋子幹淨的多。如今宋春丫的東西已拿走,屋子也是空蕩蕩。西廂另兩間做了雜物房用,裡面塵網密布,不知是多少年沒打理過了。
西廂盡頭是間竈房,一半堆疊木柴,一半是竈台櫥櫃所在。與之相對的東廂盡頭沒有屋子,是一塊二十來平方米的菜地,此時稀稀拉拉長着一些小青菜。東西廂房後面是空地,空地上有幾個大大小小的花盆、陶缸,多年沒有打理,上面生了青苔,裡面種的植物都枯萎了,隻剩空空的盆、缸。空地再過去,就是高高的院牆。
回到庭前,從耳房前面繞過去是後院,今日暫且不提。
宋白一早起來,把自己帶來的行李規整規整,從舊衣中找出一件不能穿的,裁下一塊布來,用布條擋住口鼻,在腦後系緊,宋白進入西廂雜物房,開始幹活。
桌子、椅子、闆凳、籮筐、竹床、竹簾子、松耙、鋤頭、磨盤、石墩子、鐵鈎、舂鬥、獵槍……厚厚的灰塵覆蓋在一衆家什上,塵封的蜘蛛網裹滿塵埃,宋白在屋裡進出幾個來回,整個人已如同在灰堆裡打了滾一般,從頭到腳滿身髒塵。
在宋白揮舞着大掃帚給一衆家什除塵的時候,白孔雀鎮的街道上,一個風塵仆仆的中年男人,牽着一匹矮腳馬,一路問人,找到了宋家六太爺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