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水寒妖的魔力仍有限,這一擊近乎用盡魔氣,恹恹又縮回水中養精蓄銳。
而白衍卻是硬生生從空中墜下來,猛地砸在淺灘上。
安婉飛撲過去,未抓住人,隻狼狽的跌倒在白衍身前,慌張扶住他。
“阿……阿……謝師弟……”她咬着唇,終是顧及在場其餘兩人,隻如此喚他,“謝師弟!你醒醒,你醒醒!”
白衍還餘有一絲氣力,艱難朝她笑了笑。
還好,還清醒着。
安婉稍稍松了口氣,又怒聲指責道:“為什麼!你明知道,明知道我有……”
白衍艱難伸出手,按住了安婉的嘴巴。
“不是決不能為人所知,決不能在人前使用的嗎?”白衍笑了笑,低聲道。
安婉心中一陣酸澀,眼眶也不住濕潤,低聲嘴硬道:“你這個笨蛋!我才不會因此感謝你!就算你今日因此死在這裡,我也不會感謝你!”
白衍還想說些什麼,但還是撐不住昏倒。
“謝師弟!”
安婉瞪大眼睛,徹底慌了,連聲叫喊道。
雲頌和蒼時也終于趕過來。
“怎麼回事!”蒼時問。
“謝師弟……謝師弟為了救我,被幻水寒妖打傷了……”安婉說着,看向雲頌,“城主!城主!您快來看看!謝師弟,他……他可還有救?”
雲頌從安婉手裡接過白衍,握住了他的手腕。
蒼時也看了一眼,神情凝重道:“此處靈氣微薄,又有幻水寒妖潛伏在暗處,定是難以醫治。但他傷得這樣重,又恐根本堅持不到回尋錦城去。”
“那怎麼辦!城主,您救救他!您快救救他!”
“尋錦城路遠,他撐不住。”雲頌蹙着眉說完,又立刻揚聲吩咐,“趁現在幻水寒妖還未卷土重來,你們回去,找恒悟前輩說明情況,令前輩帶人來增援。”
“那,謝師弟……”
“我會護好他。”雲頌打斷她的話。
“是!”安婉答應過,便立刻動身回城。
雲頌看了眼未動的蒼時,眼裡的光冷若寒霜。
“還不走!還要留在這裡礙事?”
蒼時震驚的瞪大了眼瞳,可隻一瞬,他還是立刻照做離開,盡管有萬分不甘心。
但雲頌說的不錯,剛剛的确是他難以辭咎的罪責。
他未能抵禦得住幻水寒妖分身的攻擊,被猛地擊飛,撞上了施術的雲頌,這才打斷了雲頌鎮壓幻水寒妖的術法,害的白衍受傷。
而安婉那邊也是一滞,她已跑出去一段,卻仍剛好能聽到雲頌這一句飽含情緒的低吼。
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城主,這樣鋒芒畢露,語氣裡帶着濃重的嫌惡。
但,城主是個好人,不至于對白衍不利。且城主十分厲害,他說能護好白衍,就一定能護好白衍!
所以,不用擔心!
她隻要盡全力再跑快些!再快些回去找人來幫助他們就好了!
雲頌也抱起白衍,重新趕回九水潭深處。
此處淺灘叢生,盡是水源,深處倒是有一片寬廣的草地,隔絕水流。
他飛得極快,将白衍帶到草地上,感知過無人後,便迫不及待地施術抱住他。
真是磨蹭!若是再晚些,他本就傷得很重,若是再晚些,還不知要出什麼事!
雲頌緊皺起眉,嫌棄道。
可念頭轉過,他又歎了口氣,勸慰自己。
方才的話似乎有些重了,雖然蒼時是這一屆小輩中最出色的修士,但也畢竟隻是一個小輩,幻水寒妖這樣的生靈,打不過也很正常。
雲頌心中略感不安,但很快就消散了,注意力也被白衍全部轉走。
奇怪,他明明抱了白衍有一小陣子,為何白衍卻是在他懷中動也未動?
換做以前,早為了緩解傷的疼痛,已抱着他蹭過來了。
就算是未清醒,隻要意識還在,本能還在,就會如此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明,他能看見,白衍破爛的衣服之下,傷口的确是在一點一點愈合的。
真是奇怪。
不過,這位謝公子的能力倒是好用,隻需抱着即可,再無需他費心。
于是,雲頌又一次忍不住抱怨道:“笨蛋,你怎麼這麼蠢!那安婉姑娘雖然不算是修士中的佼佼者,卻也是有能力通過青安的折花觀劍,來尋錦城的人!她可比你厲害得多!你這個笨蛋真是不自量力,還去幫人家擋這一擊?”
白衍終于有了點反應,腦袋終于動了下,卻是偏轉,将腦袋貼在雲頌胸前堆積的衣服裡,似乎是想要堵住耳朵。
而落在雲頌眼裡,卻是欣喜。
動了!懷中人終于動了!
他面露欣喜之态,卻又很快主動替換做冷漠,撇着個嘴角,又絮絮叨叨說:“上次也是!你躲在那樹林裡,是想對易淮和蒼時動手嗎?就你這點修為,怎麼敢偷襲他們的?若不是我及時阻止你,你定是要被他們抓住!真是一點也不知危險!”
雲頌嘴上嫌棄着,手裡的動作卻是真實。
“嗚嗚……”白衍的表情終于有了大的變化,低低控訴着。
雲頌連忙看過去,他完全未睜眼,隻是一聲無意識的低語。
他不禁蹙眉,沒好氣道:“又嫌我吵?哼!那你便少讓自己受些傷,照顧好自己,我便自然不會說你!”
白衍沒聲音了,可雲頌驟然感覺到,自己扶着白衍臉頰的手指突然沾了滴水漬。
他又哭了。
雲頌話說不出,硬生堵在了喉嚨裡,最後,化作歎氣。
“你,你這家夥!唉。”
再擡起眼眸,雲頌變臉似的,唇邊挂着溫柔的笑容,語氣也是輕緩無比。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别哭了,别哭了。”
·
陽光又灑進溫柔的虛幻裡。
白衍猛然睜開雙眼,可周圍沒有半縷日光,盡是冰冷的昏暗。
他稍稍一動,感覺到枕側一片濕潤。
他又做了那個虛無缥缈的夢。
夢裡,與雲頌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溫柔的抱着他,一聲聲輕輕喚着,同無法睜眼的他說着話。
隻是這一次,夢境有些不同了。
從前都隻是相擁,可這一次,卻是更多。
那人很有耐心,也極盡溫柔,将他緊緊抱在懷裡。
那人低下頭,粉潤的唇便落在了他額間……
白衍已然醒來了,他将腦袋埋在被子裡,緊張的蜷縮起來,雙手握成拳,心髒也跟着他的用力,不住的緊緊揪在一起,混亂着,灼燙着,像是被火焚燒一般熱烈而難受。
腦海裡盡是雲頌那張臉,盡是他朝他笑着,溫柔抱着他的模樣。
為什麼,隻是夢?為什麼隻能是夢!
他的眼眸沉下來,微不可查的,閃過一抹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