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個陰天,南方的冬天像身體時刻被一隻惡鬼撲着,環抱着,圍繞着,它會見縫插針的用涼氣穿透身體的每一根骨頭。
不知道晚上他拍戲會不會凍到,衣服穿得多不多,有喝熱水嗎。
秦紡低着頭,自然也沒注意到院外等着的人。
“小紡!”韓佶喊她,滿臉笑容,眼睛彎彎的,跟個太陽一樣,很耀眼。
秦紡擡眼,看到他裹着一身藍色塑料,上面還挂着土,她失笑,“不去挖土在這幹嘛。”
“還笑呢。”韓佶把鏟子往她手裡塞着,“等會就輪到你。”
“你手套沒戴啊。”她躲過去,她可是知道現場的骨架是沒有棺木而是埋在厚厚的土裡,抛開文物,就是挖骨了,這鏟子就是用來挖骨架旁邊的土的,需要蹲在甚至趴在地上細緻又小心的挖。
韓佶就做個幌子,沒真往她手裡塞,兩把鏟子在一起碰出“锵锵”的聲音,他沖董耳耳笑了下算作招呼了,問:“你的假還有最後半天,我本來以為你明天才回來。”
董耳耳在外面還是很有一套氣質的,畢竟她在夏節紀身邊待了幾年,她說:“紀哥提前讓姐回來了,收拾的時間空一些,省得明天手忙腳亂。”
當時他說的時候,秦紡還詫異了一瞬,便自顧自認為他提前結束約定了,很快就接受了,夏節紀也沒再說話。
韓佶笑着說:“這段時間謝謝你們的照顧。”
“應該的。”董耳耳皮笑肉不笑。
韓佶的交際挑不出毛病,謙虛幾句又迎合幾句,最後說:“那我就先帶小紡走了,改天再見。”
反而是秦紡這個熟人說的話少,跟她打了個招呼後往現場走。
董耳耳多看了幾眼離開的兩人背影,她咬牙又歎氣,才蓋着羽絨服的帽子往片場走。
片場裡剛拍完一段,隔好遠都能聽到導演的聲音,聽着心情不錯。
董耳耳遠遠看到夏節紀隻穿着戲裡的短夾克在看顯示器,那衣服單薄的跟紙片一樣,拉鍊還沒拉,她驚呼一聲連忙跑過去。
“耳耳回來了?送完秦紡了。”莊小威眼神好。
夏節紀也從顯示器前擡頭,往她身側看。
空氣,荒地,塑料闆凳,沒别人,他又低下眼,接着看顯示器。
“送完了。”董耳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在四處尋找,“哥你的衣服呢,今天這麼冷不能不穿。”
壓根不用找,就在導演坐的椅子上挂着,椅子現在夏節紀坐着。
莊小威從他背後抽出來,才反應過來似的,他也是投入在電影中了,都忘了溫度,“是是是,快穿上,今天零下七度,别凍死了。”
夏節紀眼神沒移開,“凍不死。”
“凍不死個鬼哦。”莊小威也不跟他廢話了,直接往他背上披,嘴裡絮絮叨叨的,老父親般塞他衣服,“你現在年輕不在乎,等你老了就這疼那也疼,天天坐輪椅哪也去不了。”
夏節紀也沒反應,看完第三遍顯示器中的畫面才起身往演員休息的地方去。
董耳耳就跟在他後面,看着他的背影,又想到剛才那兩個背影,她捂着心口,臉都皺成了包子臉——啊,心痛。
所以她想上去跟他說幾句話,狀似無意地抱怨,“姐的同事真煩人,哥你都說了讓姐慢慢收拾,結果剛出門就把她帶走了,我都沒來得及說把她帶回來的話。”
夏節紀側頭,“哪個同事。”
“就那個經常來找的,哥你見過的。”董耳耳細細看他表情。
可惜他就隻是問一句而已,沒别的反應。
董耳耳接着說,絮絮叨叨的,“我還在姐的行李裡看到一套特别好看的首飾,是那種中式的頭面,鳳冠啊,好漂亮的,姐說這是朋友送她結婚戴的,我還以為姐要結婚了給我吓一跳,原來是等她結婚了戴,姐還沒男朋友呢,不知道她喜歡什麼樣的,姐說她平時不愛出門,也沒什麼機會認識其他人吧,不知道會不會跟她同事……”
“吵死了。”夏節紀冷着臉,“這麼舍不得,幹脆你去給她當助理。”
“……”董耳耳委屈巴巴,“我沒人說話,我憋得慌。”
夏節紀:“那你給她打電話說,别對我說。”
董耳耳:“………………”
啊,心更痛了。
休息的地方還是跟帳篷似的,掀開進去裡面卻有别人在。
陳商芍聽到聲音擡頭,笑道:“你回來了。”
“你在這幹什麼。”他站着,眼裡似乎有一絲不悅,但很快又沒了。
“聽說你這有烤橘子,我還沒這麼吃過呢,想跟你學習。”陳商芍已經習慣他的冷淡。
夏節紀坐下,沒看她,反而往桌上看,上面擺着剝了一半的紅柚,柚子皮還在垃圾桶裡,還放着一堆紙皮核桃,木面上有細碎的核桃屑,是在掰核桃時留下來的,靠着桌腿的爐子上架着一層鐵絲網,還有幾個金黃的小橘子在上面沒拿下來。
柚子是秦紡坐他旁邊剝的,核桃是秦紡坐他旁邊掰的,橘子是秦紡坐他旁邊烤的。
現在人去哪了。
夏節紀喉結滑了一滑,“别學了,很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