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目送高文離開後,孟姝和扶光相視一眼,這才朝前頭的巍峨宮殿走去。
先前聽高文說,當今貴妃樓璇蘭乃樓蘭公主,從嫁入宮中後便寵冠至今,而昭華宮竟與甯宣帝的乾昭宮同字,看來貴妃盛寵,所言不假。
剛踏入昭華宮的大門,便見一姑姑早早就在前頭侯着了,看到孟姝和扶光走近,她迎上前來,面帶笑意,慈眉善目道:“這兩位便是醫師吧?”
二人點頭,孟姝率先開口:“我姓孟,姑姑喊我孟姝便好,這是我的師兄,名扶光。”
扶光點頭。
“原是孟姑娘和扶公子。”姑姑擡眸一掃,訝異之餘不免心生欣喜。
這兩位醫者,儀容出衆,舉止得體,讓人頓生好感。
她擡手将人迎進,“奴婢喚崔九,是貴妃娘娘的貼身侍婢,也是昭華宮的掌事姑姑,娘娘聽說今日兩位要來,早早就吩咐我出來侯着,兩位請。”
孟姝聞言,想起他們今日所來緣由,開口問道:“不知貴妃娘娘所患何病,現今如何?”
崔九一愣,眉梢染上幾分愁緒,勉強苦笑言道:“前頭的太醫看了,隻說是頭風,可娘娘上吐下瀉的,夜夜不能安寝,還時常說些胡話,半個多月過去了至今不見好,自張貼皇榜以來,這幾日多多少少也有些醫者上門,可他們竟都是為了賞金而來,真才實學不過寥寥,可讓人發愁得緊。”
說着,她拿帕子撚了撚眼角不存在的淚珠:“你說,咱們這些做下人的,自然是希望主子平平安安的最好,如今娘娘一病倒,真是叫人心焦。”
孟姝回頭看了一眼扶光,繼而擡手拍了拍崔九的手:“崔姑姑不必心急,我和師兄行走江湖多年,也看過不少疑難雜症,定會想辦法還娘娘玉體康健的。”
幾人一路說着,跟着崔九左拐右拐,終于穿過層疊華麗的花壇遊壁,來到樓氏安寝的内殿。
“二位稍等片刻,我去通報一聲。”
待崔九走後,孟姝和扶光這才光明正大地打量這昭華宮來。
花團錦簇,玉石畫梁。
這便是盛寵不衰的象征。
孟姝看向扶光,低聲問道:“可有看出什麼異樣?”譬如邪祟鬼魂之類的。
扶光卻搖了搖頭。
竟然沒有?
孟姝皺眉,那貴妃夜不能寐是為何?若真是頭風,她可不信這宮内太醫竟治不好。
不過片刻,崔九便過來傳話,貴妃讓他們進去了。
隔着一扇屏風,孟姝第一次看見了這個寵冠後宮的女子。
因着身體虛弱,吹不得風,這殿中的窗楣壓得緊實,隻剩幾縷幽光順着縫隙落入殿中,散落在灑掃得發亮的地上,身形瘦弱的女人虛倚着榻邊,一雙柳葉眉下杏眼美目若隐若現,碎光照在屏風上,映亮了那活靈活現的銜珠鸾鳥,也映亮了女人羊脂玉般吹彈可破的肌膚。
她身着藕色珠繡宮服,外頭虛罩着一件绛紫宮袍,并無過多綴飾,卻仍擋不住那雍容出塵的氣質。
樓璇蘭一手撐額,聽見外頭來了人,吃力地掀起眼簾,強撐着力氣問道:“可是醫師來了?”
“民女孟姝,與師兄扶光一同見過貴妃娘娘。”屏風外,有兩道身影綽綽,樓璇蘭擡眸望去,招手跟崔九說了些什麼。
崔九叫過孟姝,将她先領入了屏風後。
待走近了些,孟姝這才發現,這位貴妃娘娘的身子實在是弱。
隔着錦帕,她搭上樓璇蘭的脈,旋即擡眼對上了她。
樓璇蘭虛弱一笑:“如何?”
孟姝斂下眉,“娘娘并非頭風,”她起身緩緩道:“娘娘脾胃卑寒,想來是常飲冷酒所緻,除此之外,便是氣血空虛,脈力不足。”
“如此看來,本宮也無甚大礙了?”樓璇蘭語氣平平。
不過瞬息,孟姝便讀懂了她的意思,連忙彎腰拱手:“非也,娘娘還中了毒。”
“哦?”樓璇蘭擡眸,眼底劃過一抹暗色,“你倒是細說說,所謂何毒。”
“姑娘可是瞧錯了,貴妃娘娘千金之軀,怎會中毒呢?”崔九一掃先前慈眉模樣,厲聲喝道。
孟姝并未擡頭,彎着腰鎮靜道:“民女在藥理上的造詣不比師兄,不妨讓我師兄進來瞧瞧,他定能看出娘娘所中何毒。”
屏風後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重,樓璇蘭皺了皺眉,聞言看向屏風外,的确有一男子身影,即使隔着朦胧屏風也依稀可辨玉樹之姿。
她擡手,示意崔九讓人進來。
扶光剛一走近,便隐隐察覺到些劍拔弩張的氣氛。他并非凡人,眼力耳力更是毋庸置疑,雖然隔着屏風,可他早就将這景象盡收眼底,自然也包括幾人的談話。
可做戲便要做全套,他故作渾然不覺,待得了崔九示意後,這才就着帕子為樓璇蘭搭脈。
“如何?”她挑眉,細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青年,越看越覺得非同尋常。
此番姿容和氣度,怕是京城都少有,就連褚禮見了,也難免稍稍遜色。
樓璇蘭不露痕迹地收回目光,半阖着眼,眉間染上幾分疲倦之色。
“我師妹所說沒錯,娘娘的确是中毒。”
“師妹”二字一出,孟姝愣了愣,差些沒憋住笑露餡。
隻見扶光胸有成竹,語氣平緩,淡然道:“此毒名為解憂,雖不會要人性命,可時間一長便會讓人越來越虛弱,以至氣血虧損,危及壽元。”
聞言,樓璇蘭猝然擡眸,不過瞬息便隐去了眼底複雜的神色。
樓璇蘭自宮中長大,見多識廣,神色處變不驚,可崔九就不一樣了。
孟姝早生警惕,在扶光剛要說出毒名時便提前觀察崔九神色,果不其然,當她聽到“解憂”二字時,眼角輕顫,險些敗露。
原來如此。
孟姝無聲一笑,她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