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一走動,那團血肉也跟着移動。
莢樂才發現她沒有腿,她的腿就是那畸形的肉瘤,能夠像蠕蟲一樣爬行。
“你是來抓我回去切片研究的嗎?”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殺人的,我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在吃人。”
少女歉疚又害怕,她似乎并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從有意識起,她就一直呆在這家超市裡,在吞食的進化中恢複了作為人的意識。
莢樂不知道是不是個例,她向對方講述了外界的一切,講述了人類文明社會的覆滅和污染物的橫行。
“所以我就是污染物?”
少女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可愛的圓眼瞪大了幾分。
她不忍地點了點頭,這種情況下,把人的良知和道德放進怪物的軀殼中,還不如徹底成為污染物。
得到肯定的答案,少女呆愣在原地,迷茫地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世界遺棄了,她成為了人類和污染物之間夾縫裡的存在,不管在哪一方,她都是異類,不被接受,無法相處。
她會一輩子孤獨下去,如果還能活下去的話。
莢樂看不出少女在想什麼,隻看見她的表情轉陰為晴,語氣裡竟帶着幾分慶幸:
“那這樣應該不用被切片了吧。”
女孩爬到地上,下盤用力将上身撐穩:“那你是來救我的嗎?”
莢樂下意識搖頭,可轉念一想,或許她的力量能有用處呢?不試試怎麼知道?
她回應着女孩的問題,同時将豐饒權杖握在手中,少女好奇地打量着莢樂手中憑空出現的權杖,金燦燦的,将昏暗樣闆間照亮了些許,似乎整個空間都因此有了難得的暖意。
“你是怎麼做到的,就那麼‘biu’地一下,它就出現了。”
“我是職業者,這是我的技能,或許我可以嘗試幫助你。”莢樂一邊解釋,一邊喚醒權杖内部的能量。
治愈,她輕聲念道,用對方聽不懂的語言。
在輕聲吟唱中,點點流光從頂端的寶石逸散,它們纏繞在少女的畸變部位,這些肉瘤在治愈中回縮,沒過多久,少女的大腿有了雛形。
“我又有腿了!真的有用!”原本已經不抱希望的少女眼神重新恢複了神采,但這種喜悅并沒有持續多久,她想起了那些被她吃掉的人的慘狀,沒有一個正常人可以承受如此重的心理負擔。
即使真的重新變成了人類,她也無法繼續活下去,但她還有自己的私心,她想重回以前漂亮可愛的模樣,哪怕隻是一會兒兒。
莢樂對少女的心事一無所知,她看到效果顯著,便吟唱地更加賣力,直到少女的雙腿完全恢複才停下。
神力被消耗到透支,她虛弱地擦了擦額上的汗液。
“終于好了,居然成功了。”
少女也非常高興,她迫不及待地邁開腿,起初還不熟練,磕磕絆絆,走了一圈下來,就已經與常人無異。
“謝謝你,謝謝你。”她反反複複地道謝,即便她能感知到自己的血液依然是肮髒的。
由衷道完謝,女孩在室内走了還不夠,她還想去外面走走,于是主動提議:
“我們去天台吧。”
“好,等我收集一下物資。”莢樂欣然接受,同時揮手将超市内剩餘的包裝食品都存進了權杖空間,這些物資可不能浪費。
随後,兩人結伴而行,穿過陰暗的安全通道直達樓頂。
壓抑的黑暗被甩在身後,在面前的是澄澈的寬闊天空。遠處的山林郁郁蔥蔥,似乎比末日前還要茂盛。
少女強忍着待在陽光下的不适,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她站在天台邊,注視着腳底下的一切,之前,她一個人不敢離樣闆間太遠,連從窗戶往外看的機會都沒有,如今還是第一次見到莢樂口中的末日。
除了空無一人的街道和堵在一堆的汽車,似乎也沒有那麼觸目驚心。
微風拂面,莢樂偷偷看她。
可惜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半個小時的時限進入尾聲,遠處也傳來直升機發動機的轟鳴。
“救援的軍隊來了,我們一起走吧。”
少女從晨曦中回眸,霞光鋪在她的眉眼深處,幾乎遮住了她眼底的所有哀傷。
“不了,我殺了那麼多人,而且……”
莢樂見她情緒不對,生怕女孩因為道德負擔而放棄自己,連忙安慰道:“那是因為你被污染了,那不是你的錯,而且什麼?”
少女笑而不語,隻是這笑得很難看,像哭。
莢樂沒注意到異常,耐心地繼續勸:“你不和我一起走,會死的。”
“不會的,你快走吧。”女孩搖着頭催促,直覺莢樂不能再呆在這裡。
鑽心地疼痛開始從腳底蔓延,那些肉芽重新生長,它們刺破了新長好的皮膚,血已經染紅了鞋墊。治愈的手段,隻能解決表面的異常,但她從基因層面就已經畸變了,她知道自己沒救了,眼淚一滴滴滑落,趁着勉強維持的人型,女孩嘗到了獨屬于眼淚的鹹澀,那是絕望的味道。
莢樂看着女孩腳下溢出的血迹愣住,不等她反應,一隻巨大的禽類爪子抓住了她的腰肢,整個人眨眼間被帶上高空。
是獅頭鷹!莢樂不會認錯,那阿諾德應該就在獅頭鷹的背上……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莢樂卻沒空管這些,她回頭看向購物中心天台的少女,她甚至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想着來日方長,總有時間和機會……
可沒有以後了,無數的觸手從少女體内向外生長,是比治愈前還要誇張的畸變。
那些觸手張牙舞爪,幾乎遮住了少女的臉。對方朝她揮手告别,臉上笑容燦爛,沒有陰郁或傷感,也沒有意外,像是早已預料到現在發生的一切。
莢樂看出少女的唇語——她在說謝謝。
來不及回應,那些血肉就爬上了少女的頭頂,半透明的肉膜覆蓋住她的眼睛,阻隔了兩人之間的交流。
忽然,少女掙紮着,用手臂把一個小巧的東西抛上半空。
是一個點燃的打火機!
在打火機接觸到血肉的刹那,像是幹柴遇烈火,橙黃色的火焰瞬間将少女吞沒。
與朝光交相輝映下,少女自焚。
沒有絲毫征兆,她年輕的生命就此落幕,恢複的意識宛如靈光乍現,最終還是被死死拖進了泥沼。
重重的火焰中,揮舞的觸手有些萎靡,但普通的火焰根本無法殺死污染物,适應高溫後又重新恢複了活力,甚至不緊不慢地開始撲打身上的火苗。
死亡對少女而言是一種解脫,莢樂決定幫她最後一把。
一團白色的火從指尖飛出,輕盈地落在那血肉上,這種火,不消亡不停歇。上一次使用還是在救明妮的時候,莢樂用這種火燒死了惡霸。
如她所料,這觸手果然奈何不了白火,任它如何撲打掙紮,依然越燒越旺,那些觸手高速碳化,粉碎,在天台地闆上留下黑色的燒痕。
莢樂心中升起無盡的悲涼,她忽然意識到什麼,一時間瞳孔猛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