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飄飄的一句話,嚴钰聽後陡然色變。
“别急。身體是我殺的,魂魄不是,魂魄早在他們在戰場第一次交鋒時就沒了。”
“……我還能信你嗎?”
“信不信由你……不過你到底想要什麼呢?”葉琰慢吞吞地說完,刀已經抵在了嚴钰的脖子上。
事情太突然,嚴钰愣了一瞬,但僅僅隻一瞬。他道:“真不錯——果然第一眼選上的就是最好的……”
聲音尖細,尾音刻意拖長,根本不是嚴钰!
葉琰憑的是感覺,而站在這段記憶裡的言辭二人卻是真切地看到了已有實體的邪念。
“你要殺了他嗎?像你殺了他父母一樣。啊?哈哈哈哈哈!殺了他!不對……是殺了我——”嚴钰的表情扭曲起來,面上流出黑血,惡心詭異。
葉琰斂目,平靜道:“如果一個人别無所求,又當如何呢?”
嚴钰咯咯笑道:“怎麼會呢?小美人,你們這些東西啊,隻要長了腦袋那必定都是有所求的,江山?美人?錢财?哪一樣不是你們擠破腦袋也想要的?不過我發現你不同……和從前有個人很像……比如……你現在求的就是……哈!我看見了!讓我放了他!對還是不對?或許不準确,你還一心求死啊——如果你願意獻出你的身體,我就放了他。怎麼樣?怎麼樣?”
邪念語氣誇張,不斷圍着葉琰打轉,時不時湊到耳邊蠱惑一兩句又忽然退開,陰魂不散。
葉琰靜了片刻,輕言:“好啊。”
嚴钰猛地頓住,側頭盯着葉琰,“小姑娘,我奉勸你不要起什麼壞心思才好,不然……”
葉琰對上嚴钰死氣沉沉的眼睛,道:“不然我就反悔怎麼樣?”
嚴钰湊到葉琰眼前,像是在确認這句話的分量如何。與她對視半晌,嚴钰嗤的一聲笑了,“你當我是地上那個蠢貨嗎?你說一兩句我就會信?你的殼子是幹淨,可也不是最幹淨,拿這個要挾我怕是不夠吧,小姑娘?”
“你原來看中的是幹淨啊?”葉琰擡眼,直直看向嚴钰,仿佛洞穿了潛藏在這副身體裡的肮髒東西,“我以為是我那不值錢的本事呢。既然不需要,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廢了吧。”
說着,從懷裡摸出一把小刀,毫不猶豫朝手上筋脈而去。
“住手!”
嚴钰厲聲喝道,一陣風似的上前小心捧起葉琰的手細細查看。
單看那顆圓圓的腦袋,總會讓人想起以前那個呆頭呆腦,畏畏縮縮的少年。
“出來吧,他死了,你也别想得到我這副身體。你不就是過過普通人的生活嗎?”
聽到後一句,嚴钰的身形停滞片刻。葉琰立刻察覺到這一細小的變化,笃定道:“這隻有我能做到,黑甲軍将軍已經死了,你找不到更合适的人。”
言辭倚着柱子,道:“她在詐他吧?”
祁塵點頭,誇贊:“聰明。”
言辭以為他在誇葉琰,于是附和道:“确實聰明。”
嚴钰哈哈大笑,不斷溢出黑霧,濃郁得充盈整間大殿,牌位,蠟燭,燈台,所有的東西都像水一樣融化,散發着惡臭,浸入葉琰的身體裡。
笑聲響徹大殿,就在邪念快要得逞之時,嚴钰那雙被死氣覆蓋的眼珠突然迸發出光彩,而後像是被巨力反彈,狠狠砸在牆上。
邪念十分謹慎,眼見不對,當即要退出來。葉琰勾唇一笑,死死拽着邪念,弱小幹枯的身體此時卻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将滿殿的邪念盡數納進自己的身體裡。
“走吧,回到你原本的地方。”
腳底猛烈震動,土塊翻湧,葉琰平靜地坐在原地,身體裡的邪念在體内叫嚣,怒吼,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她的身體,破體而出。
但葉琰從始至終端坐,美目輕合,嘴角噙笑,恍若仙人。
任憑邪念如何掙紮,還是随着葉琰一道沉入地底。
“陣落。”
這是葉琰說的最後一句話。
畫面潮水一般退去。言辭祁塵二人齊齊後撤,寒光擦着鼻尖而過。
兩人站定,一人持劍,一人持刀,背對而立,冷眼瞧着四面如墨的黑牆,以及黑牆中那些鬼氣森森的東西。
仔細看着黑牆,就會發現裡面并非空無一物。
“怎麼會有屍體在裡面?”言辭仔細分辨了一會兒問道。
“邪念确實常以黑霧形式現世,不過凡事總有例外。就如這裡的,他們在戰場上吸食了多年怨念邪氣,比普通的自然要強上許多,一旦嘗到了甜頭,就不想四處流浪,去做攪屎棍。為了一勞永逸,儲存屍體,不就是最快的辦法嗎?”
言辭一刀甩出,竟在黑牆上擦出了一連串的火花。
黑牆裡傳來咯咯咯的笑聲,刺耳無比,“我當是誰,原來是個後輩,知道得不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