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的頭骨碌碌地在地上滾了幾圈,溫熱的血噴了多嘎滿頭滿臉。接着第二個,第三個......
“多嘎救我!”桑哈吉痛呼一聲,轉瞬沒了聲息。就在這時,言辭突然轉過身,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疑惑,“你為什麼沒有反應?”随後身形一動,如同鬼魅一般來到多嘎面前,漆黑幽深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多嘎,片刻後眨眨眼,了然道:“原來在這裡。”
多嘎雙眼瞬間充血,激動地大吼大叫:“不要!滾開!你放開我娘!滾開......咳咳咳......滾!”多嘎咳出幾口鮮血,硬生生突破了言辭給他落下的禁制。
言辭已經掐住了多嘎母親的脖子,向後瞥了一眼多嘎,嗤道:“我就不滾開你又當如何?剛剛到現在這麼久了,你是一點兒都沒發現不對勁麼?”
多嘎聞言一怔,擡起手伸向下巴,試探着摸了摸,竟完好如初!他咽下一口唾沫,驚疑不定地看向四周,哪裡有什麼村民,圍在他們身邊的分明是重重疊疊望不到盡頭的黑氣。
見多嘎醒過神,言辭幹脆利落的掐碎了那團黑水一樣的東西,濃稠的黑氣立刻像潮水一般快速退散,周圍的環境急速變化,多嘎定神一看,他正躺在自家門口,言辭萬分嫌棄地站在了離他八米遠的地方。
恰好那邊遠遠有人走過來,先是熱情地跟言辭打招呼,而後轉過頭,朝着多嘎喝道:“混小子!你躺在地上幹什麼,村裡有貴客也不知道招呼,還不敢緊把自己拾掇幹淨招待客人!”
“村長?你還活着!”多嘎驚呼一聲,剛剛血腥的場面還曆曆在目,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多嘎還是不敢相信,于是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疼得龇牙咧嘴。
“嘿你這狗東西,說什麼呢!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自個兒家門口睡了一晚上分不清東南西北還認不着人?改天老子去醫院告你娘去!老子打死你!”
村長抄起腳邊的棍子毫不含糊地往多嘎身上招呼,把多嘎攆得到處亂竄,連連認錯求饒。
村長走後,言辭穿着單薄的衣衫靜靜地站在遠處,“大人?”多嘎慢慢移過去,試探着叫了一聲。
他以前進山的時候,聽張叔拜山神的時候這樣叫過。
言辭平靜茫然的神情頓時消失,睨着多嘎,吐出一個字:“說。”
多嘎試探着問:“大人可否明示?”
言辭一言難盡地看着旁邊這個人形生物,多嘎也意識到自己這話問得挺傻逼,摸摸鼻子選了個陽間的問法:“這咋回事啊?鬼打牆?”
“你不知道?”言辭反問道。
多嘎神情立刻嚴肅,頭搖得像個波浪鼓,“我真不知道我對天發誓,我絕對不知道那髒東西是啥玩意兒!”
“巧了。”多嘎認真地聽,然後言辭很真誠道:“我也不知道。”
“啊?”
言辭冷哼一聲,“啊什麼啊,我隻是不知道名字而已。”
“那您講講?”多嘎試探道。
“想知道?”
“嗯嗯!”
言辭掏出那隻漆黑的木盒,“做個交易。”
遇到多嘎時他就感覺不對勁,他之前死活不能查看的記憶一遇上多嘎,瘋了一樣要往外跑,剛剛若不是在幻境中,他早就想借着多嘎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
多嘎還沒說話,言辭立即打開木盒,一陣細細密密的疼痛爬滿了腦袋。多嘎抱着頭,慢慢蹲了下去,與此同時,一些不屬于他的記憶和畫面瘋狂地湧進他的腦子裡。
夕陽西下,荒原上有一女子穿着黑衣鬥篷,懷裡抱着一隻赤狐,左手臂彎間挂着一隻晶瑩剔透的玉籃,右手提着一隻精美的玉燈。
荒原上突然刮起妖風赤狐舔了舔爪子,突然竄進黑暗中,遠處響起一聲尖嘯,頃刻間已至頭頂,一股巨大的壓迫感覆蓋在頭頂。
女子身形一動,剛剛站的地方裂開巨縫,地底伸出無數雙腐爛惡臭的手,争先恐後地去抓女子的腳,女子站在半空,低頭看着地下可怖的景象,并不為所動。
短短時間内,周圍似乎又發生了某種變化,巨大的威壓自四面八方襲來,可女子像是突然被夢魇住,遲遲沒有動作。
千鈞一發之際,一團烈焰将女子牢牢包裹住,抵擋住黑氣的攻擊,天地間響徹着一聲獸類警告的怒吼。
是那隻赤狐!
這一聲怒吼響徹天地,多嘎感受到女子身體似乎顫抖了一下,下一刻,烈焰散開,女子像是離弦的箭突然朝着一個方向沖去,霎時間,電閃雷鳴,冷慘慘的光照亮了她的面龐,面若白玉,眉如青山,唇含一分笑,眼帶三分情,風姿卓越,舉世無雙。
多嘎一時忘了身在何處,呆愣地看着女子徒手将所有黑氣收歸手心,随着聲聲慘叫化為灰燼。
眼前視線不斷變化,多嘎墜入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耳邊殺聲震天,地下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天空中黑氣盤旋,經久不散,偶而有靠近的凡人,隻需一瞬,便狀若瘋癫,手舞足蹈,自相殘殺而死。
這樣的畫面不知持續了多久,耳邊嘈雜的聲音逐漸平息,耳邊隻有山風拂過樹林的聲音。多嘎睜開眼,視線盡頭,有四個人緩步而來,有男有女,一路暢談,說說笑笑。
畫面再轉,還是那四人,一個立于半空,面上無半分血色,胸膛上被一大團血迹濡濕,手中仙器光華黯淡,墜入足底深不可測的深淵。
其餘幾人也沒好到哪兒去,一女子狀如一具幹屍,形容枯槁,毫無生氣地坐在深淵旁邊,地上一人躺在沙塵之中,手腳皆廢,還有一個單膝跪于深淵之旁,一柄利劍從後脊深深貫入。
九天之上,雲海重重,多嘎看見了這段記憶裡最開始見到的那名女子,與初時不同,此女子錦衣華服,手持白玉燈青玉籃,神情淡漠而慈悲,腳邊伏着那隻赤狐。
女子輕輕擡手,淡淡的金色光華自手間流瀉而出,彙集在深淵之上,一道金鐘罩逐漸成型,地底發出轟隆巨響,塵土飛揚,眨眼間深淵和那幾名仙人再無蹤迹。
“啊!”多嘎驚叫一聲,從層層疊疊的記憶中脫身,渾身被冷汗浸濕,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言辭疑惑地歪了歪腦袋,突然目光變得茫然,表情在極短時間内發生變化,但隻有短短一瞬,看完所有記憶後,他的眼神就已恢複清明。
言辭瞥了一眼呆坐在地上的多嘎,停在多嘎面門前的手一動,而後攤開掌心仔細端詳,喃喃自語道:“原來是這樣,這東西叫邪念啊。”
“什麼邪念?”多嘎問道。
言辭沒答,隻說:“明日,跟我下山。”
“啊?不......去會怎麼樣?”多嘎聲音逐漸減弱。
言辭像恐吓小孩兒那樣對多嘎說:“問得好,如果你不去,這村寨裡的人就會像你在幻境裡看到的那樣個個慘死,唯一不同的就是......”言辭頓了一下,别有深意地盯着多嘎,繼續道:“......就是他們慘死不再因為其他,而是因為你。”
多嘎聞言臉色巨變,呆呆重複:“因為......我?”
“對啊,你不信?”言辭輕笑,将背在背後的手伸到多嘎眼前,掀開眼皮瞧着多嘎的神色,“喏,看看。”
話音剛落,多嘎的眼睛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整個世界一下變成黑白色,而言辭剛才還空蕩蕩的手上正攤着一團漆黑的東西,和幻境裡的極為相似。
那團黑色的東西将言辭瓷白修長的手包裹大半,不停蠕動,多嘎隻看一眼就覺得肮髒,惡心無比,多看一會兒便覺得有些神志不清,心裡升起一股莫名的戾氣。
“你身上,全是這種東西,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但看樣子是不知道。現在呢?要下山還是留在這兒?”
“......下山。”多嘎雖然傻不愣登的,還是知道跟着言辭才有可能去掉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