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多想,如果我在一個話本子裡,我定然是個反面配角。值得慶幸的是,我自認為,我的戲份應該不會少。
畢竟,需要用我來襯托即使同出淤泥,主角也能由己苦而及他人苦,悲天憫人,普渡四方。
顯然,割肉飼鷹的橋段,我完全做不到,我隻會怨恨這該死的世界,怎麼不再來十個太陽,讓所有人都完玩兒呢。
要我給賞了我一耳光的人笑臉,我比去糞池裡遊泳還難受。
這話粗俗,旁人不會覺得我說得出口,誰叫我模樣唬人,名頭不小呢。他們稱呼我做危宿仙君,仿佛我自來就是驚華之巅,倚松卧石的絕塵之人。
大家一起失了憶。
忘了我出身匪窩,在裡面和土匪山賊們混迹完了人生的最初年頭。由經驗得出,過早“鍛煉”筋骨,并不會讓人身強體健,隻會讓人讨厭動彈。
當然,也沒人知道窩睡在稻草上,用快速入睡來抵消饑餓與乏累的日子裡,旁邊有個人陪,多麼令人心有慰藉。
我和阿曾會互相問對方,餓不餓,冷不冷。還能忍受的話,我們會再熬一熬,睡着了,就不餓了。要實在受不了了,我們就大着膽子摸去廚房偷一點東西來吃,當然,裡面能找到的吃的東西不多,運氣好,如果有人忘了鎖粉面桶,我們能撈到不少。但常常沒有倒幹淨的泔水桶是個好選擇。
有時我們會一起作案,有時為了節省體力,或者另一個實在走不動路了,我們會換着去。
記得有次,我運氣好極了,居然撈到了個雞蛋。
然後我就走了段最長的回去的路。好想吃,好想獨吞,阿曾也不知道,我吃掉之後,告訴她今天什麼也沒有找到,她也不會懷疑的。
這是我自己找到的,為什麼要分呢。
隻有這麼一個,從出生到現在,隻有的唯一一個,往後可能再不會有了。
事後回想。看吧,我就是個這樣的人,為了個雞蛋,就想極了背叛掉同我生死與共的妹妹。
但當時當夜,抱着個貴重至極的東西,我确實甚至想過,或許這就是老天單獨獎賞給我自己的東西。
我可以自己吃完它的。
不知道什麼原因,我又滾了回去。就像我做不到去尋死,隻會偷偷地想,我千萬要比阿曾死的早一點,不然我就沒法兒活了一樣。
不過十分遺憾,我和阿曾都沒有吃雞蛋的經驗。隻遙遙地見過人磕開剝皮,吃過,知道裡面是白白嫩嫩的東西。誰知道,我們一磕開,直接淌出了透明的清液。
這個雞蛋一定是壞掉了。
當然我們是不拘泥于壞不壞的,裡面的程度大概在明天肚子會有多疼。
我們心照不宣地分完吃掉後,就躺在了稻草上等着看,明天是會被疼醒餓死,還是嘴巴裡吐着白沫就死了。
雞蛋雖然壞了,但仍然一定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就是太難分了,我總想多吃點,又怕真吃太多了,把阿曾餓死了。
明天能找到兩個就好了,我們就可以一人一個。
所以看到環琅境的仙人們的第一眼,我更确認了,雞蛋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東西。不然這些看起來神氣極了的仙人,為什麼要把自己穿得像個好雞蛋呢。
……
萬幸,沒有遇到主角之前,我還要繼續唱着我的劇本的。
我換了地圖,到了環琅境。
根本虧虛的後遺症,原來可以由高深的修為彌補。
這一點,值得慶幸,靈力似乎能重塑人的身體,看起來無所不能。可是似乎,也講求心誠則靈,我不信它真的百無禁忌,能讓我從此化險為夷。于是這該死的玩意兒,竟然真的,沒有像讓昏明逐漸明朗起來一樣,也成為我的救命稻草。
但它,讓之前強大無比,似乎能一直壓迫着我無法動彈的山匪們,哭的比我還厲害,我就高興了。也暫時用着它們。
那是我喜歡的一天晚上,可惜沒有人能夠分享。
就像知道偷吃廚房的東西被山匪抓了後,我會被打死,我知道如果被宗門知道了,我要去屠人家整個寨子,我一定會被廢了修為趕出宗門。
但那又如何。
前者我快要餓死了,後者再不殺他們,我道心不穩。
他們多活一秒鐘,我就多被“淩遲”一秒,誰叫沒有人來幫我殺了他們,沒有眼睛的老天爺也不知道劈一道天雷把他們都弄死。
我隻好自己去了。
我的漂亮劍劃指到哪裡,哪裡的山匪就面色慘白,跪地磕頭,這個時候他們不會再癡迷地撫摸着我的臉,把惡心髒臭的唾沫星子,噴得我滿臉都是,得意洋洋。
我成了可怕的東西,他們弱的不可思議,至于我不甚盡興。
同樣此夜我也是一些人的神明,那幾個環琅境的弟子,可能是沒個經驗,居然沒有在之前斬草除根。讓這兒的山匪能重新興風作浪。
周遊故地,我輕車熟路,放走那群不知道都是怎麼來的小奴隸們是順手的事兒。再告訴他們往環琅境的方向走,到了個全是荷包蛋們的地方,總是餓不死他們的。
是順手的事兒。
當然,他們之後能不能真找的到環琅境,就與我無幹了。畢竟我可不能叫人知道,這裡的事兒,是我幹的。
我該興奮的,但是我十足疑惑,為什麼我會被這群無智無力的慫包軟蛋們,壓制如此之久。
讓過往的日子,都像個笑話。
又為什麼看别人對我感恩戴德,感受不到暢快舒爽。
好吧,可能做好事不屬于我該做的事兒,做了之後,當然沒有感覺,也沒有獎勵。
至少現在我知道了,那黃色頭紗與白色衣紗的宗門服飾,和雞蛋沒有半毛錢關系。代表的是,朝日破雲而出,天下太平光明,這種亂七八糟但唬人的東西。
唉,不過我知道我真成不了什麼好東西了。我不覺得我變強了,所以未來會越來越好,我隻是在想,憑什麼不早點兒讓我習得靈力呢。
這蒼天有病,讓我白受苦。
滿天神佛不知道藏有多少私心,才叫有的人,苦了又苦,一輩子苦不完似的,最後得點兒人人都有的,還像撿了大便宜一樣。而有的人,真是,喝點茶湯,裡面的清苦就是最是苦的了。
殺完山匪後,煩惱少了點兒。但是還有别的煩人的事——阿曾,嗯,現在應該叫昏明,這個稱呼好聽些。她總要用如果再出什麼事,她一定要為我赴湯蹈火的眼神看着我。
麻煩,昏明兒,我還是實在想死在你前面。
沒辦法,我是個自私的人。我知道我們母親死的時候,沒有人為她哭泣,我還是想我死後,有人為我哭一哭的。
再者說,昏明兒她不會想着,我去為她哭吧。
那不可能,太難受了,我受不了。比沒人為我哭,還要難受。
一股惱地還,我無福消受,那就一日一日地還吧。今日逗她難受,我高興了點,算還了點,明日不想做任務,她幫我做了,也算還了點……
往後之日不必細說。比如蒼天一定沒有耳朵,不然我明裡暗裡罵了祂那麼多,居然還能叫危宿為我亮一亮;比如天底下多管閑事的人,居然還不少,原來我隻要躺在一個地方,就會有人擔心我會不會餓死。
但是。
蒼天也沒有饒過我,在我等到死亡之前,遇到了比之前之事還難逾越的陰影。
談廣涯這家夥,不知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喜歡他。他看我的眼神,實在讓人不爽,隻需一眼,便知道,他看上我這張漂亮的皮了。
喜歡我皮相的人隻多不少,但隻有他,滿目之中完全勢在必得。仿佛我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