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十足的混賬,沒有什麼良好操守,包括不打伴侶這一條。”
手指拂開花瓣,下面的皮膚在哆嗦,但對方沒有躲。
對視上那眼睛,徐行藏就知道顧之川的不躲,和自己在同等情況下的不躲,是兩種概念。
自己不躲,是計算好了利弊得失,強按着自己不躲。原因不外乎是,躲了損失彌補不了收益,或者是情勢之下,需要讓自己挨那麼一下,套人給出更多的東西。
反正唯利益爾。
但顧之川不一樣。顧之川的不躲,出于一種孩子氣的犟,像一種表面張牙舞爪,實則内裡沒有後招的單純。這怪不懂事,卻也是種信任。他信任對方的手,不會落下,就算是落下,也是雷聲大雨點兒小。
所以,眼帶委屈和難過,并不害怕和憤怒。
徐行藏記得,小白團子分明怕别人揚手。
他不自信是因為自己的緣故,顧之川無條件相信他,徐行藏不會對顧之川怎麼樣。哪怕徐行藏就是口出了惡言,說了自己會如何如何,顧之川也堅信,仙君是個好的,他就是喜歡嘴上說說,實際上,幾乎從不下手。
徐行藏隻能歎,藥聖确實對這個師弟盡夠意思了。
南境春風撫平了談廣停的瘡疥,消化了他的血瘀,而後雪中仙生機勃勃,滿眼愛意。
風嬌日暖中的人,不必戰戰兢兢。
徐行藏的這一手确實沒有打下去。非是因為,什麼良心發現,确實不該打伴侶,而是因為,藥聖怪不容易。積年寒冰,自來傷痛,原來可以治愈。
或許杜殷和藥王谷的人,花了數年,甚至十幾年的無微不至,全無錯漏,才換來了顧之川這一雙眼睛,自己要是一巴掌把它打沒了,怪可惜。
見手落下的方向是來撈自己,而不是一巴掌呼過來,顧之川嘴裡嘟囔着,“仙君既然不喜歡,為什麼不打死他呢。”
身上的動作倒很快地蹿進了徐行藏懷裡。
“那可不行,打死了,誰付我醫藥費。”
徐行藏的嘴被捏成個鴨子樣,“仙君,嘴巴長來是吃好吃的,和說小甜話的。之川教你,你應該說,我怎麼會打夫君呢,我舍不得呀。”
“唔!”
顧之川全身發抖,快速掉頭,一錯不錯地盯上徐行藏的手。好可惡的仙君,不聽教導就是了,還下狠手。
“活該。”
顧之川眨巴眼,盯着那些金色水流看。
“仙君,你在做什麼啊。”
好像這個治療費的東西有點兒昂貴。
那不是骨葉嗎?!徐行藏的!
“幫你剔掉仙脈,重塑經脈,以後好好修練吧。”
算逆天改命,魔有魔力,仙尋仙氣,左不過是來源自然,不過因為裝水的碗有限制,所以有了清濁仙魔之分。
強行在天魔體内練出仙脈已是奇迹,現在損毀,沒有再修補得好的可能。
順勢修魔是一個合宜的選擇。
也好安頓他體内那些洶湧浩瀚的魔力。
但是這小孩兒不是說不想修嗎,徐行藏便願意成全于他,單獨取用天下之水,金液架橋,重新給他塑造一身新的脈絡。
此後,這樣的靈脈在身,他便可以吸納世間一切氣機,合為自身所用。這一時,有魔氣,便修魔,後一刻有仙氣,就修仙。
且做一做,真正逍遙之人。
徐行藏說,許他自由,非空口無憑,亦非那等飄渺無依的俗世之見。
怪不說,顧之川說自己要變成個小醜魔的時候,徐行藏根本無動于衷。
他甚至不是不介懷之川的身份。他是在說,之川,放心吧,如果你不想做魔,給我說一聲,我有辦法。
“仙君……”
這不好,也不行。并非之川不想要,相反,之川想要極了。但是你的骨頭,不管是拿來做法器,還是以後之川幫你再裝回去,那都是用在你身上。
顧之川不相信,這種聞所未聞的東西,骨葉在裡面的作用隻是媒介,之後想取還能再取出來。
“之川,這是公平的。”
“不!”
徐行藏強行按住他,“這就是公平的。之川,你想想,你知道我的,非要我說明白嗎?”
我以後必然要,餐吃你的精元,吞飲你的血液,以此平複夢令。所以,這不就是我支付的預付款嗎。有什麼不公平的。
你不該回這個頭。
“不!不好,不好!”
再好的東西,如果要讓徐行藏付出代價,他就不能要,那是底線。
“那之川,你以後就兩眼一睜,在那兒看着我疼嗎?”
四周的水流引入,成為繩索把顧之川完全固定住,不許他有分毫的掙紮。
“哼,哼,不,這不一樣。”
“有什麼的不一樣的。”
“我願意給仙君!”
“而且,仙君怎麼知道之川找不到方法治好你呢。”
到時候,你根本就不需要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也沒有誰能牽絆住你了。
“讓我修魔吧,仙君。之川願意修魔,之川想修魔了。”水珠子湧出紅彤了的眼睛,結果成了捆縛他的又一股繩,“仙君,我求你,我不想要,我真的不行……”
“川川,晚了。”
這種東西起手了,哪兒還有叫停的資格。況且不這麼做,天雷會放過他嗎。自己可以借歸墟之水,遮掩一時天機,但是不能給他遮一輩子啊。
還是這種方法一勞永逸。
或許還有另外條路,那就是相信顧之川自己能夠扛過天雷。從此成為個真真正正,具有毀天滅地之能的天魔。
徐行藏非是不相信他。
他隻是不賭而已。
當年不賭徐曾會不會僥幸不被做成夢人,今日不賭,顧之川會不會從雷劫之下撿回性命。
人生幸事,他恰有一點兒能耐。
當金風散去,水流回退,雨霁雲開之時,顧之川面無表情地抱着那個失力之人,淌水而出。
雲朵在樹梢上,天光仰面而下。
徐行藏笑了下,“好了川川,以後你保護我不就好了?”
“哼,我不會原諒你的,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