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咱們這種情況的。
徐行藏閉眼翻了一圈,“停停。”
溫柔在痛苦中掙紮,沒有喘息之機和停泊之處。
心魔歎氣兒,這又是他哪位不中用的相好呢。
平日也沒聽他提起過。
呻吟中洩出的胡話就沒少過。
半響。
“去找談廣涯。我受不了了。”徐行藏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痛苦讓他一直仰仗的好顔色成指數倍的衰減。
他沙啞至極的聲音裡全是祈求,灰暗的眼珠中是染着紅色血光的哀懇。
“什麼?”心魔不解。
“好,好吧。我這就去,是魔尊對吧?”
不必看他的面孔,那隻鮮血淋淋但他卻仿佛沒有分毫感覺的手就是他此時感受的側寫。
心魔不敢耽誤絲毫,立馬就要去辦,這人看起來确實快命不久矣了。
但他還來沒走到山洞口,就被呼來的風撲倒,流淌血的手攥着他的脖子,“你找死,誰準你去的。”
心魔,“……”
“生火。”
這下心魔不用那怎麼也燃不起來的柴火了,他借調了劍靈蓄起的靈力,然後用靈力給他生出了含着熱意的火來。
真是要了魔命了,知不知道靈力對魔的傷害有多大啊。更何況他還不是那種擅長正面戰場,适合強攻或者高防的皮肉厚實的魔。
洞内的溫度已經高到了人體難以承受的界限,徐行藏漏在外面的皮膚,透着不正常的紅。
像隻差一步就要被燙得壞死了。
但他的理智好似回籠了,抖了一些靈石出來,指使着心魔擺出一個複原回春之陣,又把火支的更旺。
垂眸看了眼自己那看不出好皮的手,徐行藏臉上的表情是無甚所謂的麻木,下一秒,那雙原本一點兒繭子都沒有的手徑直探入火中,乍然升騰起的猛烈疼痛就隻有幾秒。
随後,任皮肉翻卷,剝落,露出指骨,再被熏黑,感覺卻在逐漸削弱。
黑黢黢的指骨,在烈火的灼燒下進一步發生着變化,指骨底的連接被燒斷,骨體脫落掉進了灰炭之中,讓人分辨不出那是不是摻雜在裡面的小石塊兒。
徐行藏眯上了眼睛,享受這一種可與那東西平分春色的感覺。
不幸的是,手上骨肉終究是太少了,不禁燒,很快便沒有了什麼感覺。
盡管那些嘗到了油脂甜頭的火舌要往上進一步卷舔,但再往上的部位,終究沒那麼敏感,效果大打折扣。
于是徐行藏把手再挪到回春之陣中,感受經脈複蘇,骨肉新生。
又是新一輪的刺痛麻癢。
而且十指連心,直貫大腦中樞。
劇烈的疼痛會讓人的腦子壞掉,徐行藏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滾到了山洞的另一側,帶着全身的汗與血污,像死狗一樣縮在了地上。
勻長的一口氣喘出,他撐着心魔遞來的手坐起身癱在他的懷裡,眯眼沉浸在兩股疼痛對沖之下腦海中的空白與甯靜。
從他人身上汲取到的舒适總歸讓人惶恐,還是自給自足來的踏實。
畢竟除談廣涯以外,一般的人,給予不了他什麼舒适之感,哪怕是号稱能讓人體會極樂的皮肉交合的那丁點兒快感的劑量都實在是不夠,如果一定要要,就隻能拿來慰藉心靈。他不需要安慰劑,隻需要真正的能止疼的方法。
但顧之川不一樣......
非常不一樣。
他能喚醒自己塵封了八年的故人之思。
還有一種近乎于魔尊本人的療效。
為什麼呢?
徐行藏知道自己控制不住地想貼近他,是因為顧之川确實能帶給他身體上的舒服的體驗,說句難聽的,他聞着那位小朋友身上的藥香,喘氣兒都能順暢許多。
然而在顧之川之前,拜魔尊所賜,舒适隻和談廣涯挂鈎。
于是舒服成了非常危險的體驗,徐行藏的腦回路已經被徹底篡改,昏昏欲睡這樣的感覺,隻代表一件事情,那就是魔鬼在自己身邊。
他幾乎不相信,一朵小白花兒,能解決掉自己的大麻煩。
顧之川是談廣涯的分身?顧之川和談廣涯有關系?
可雪中仙太純摯了,潔白的一眼就能看透。退一步來說,他不相信藥王谷容得下和魔尊有關系的人,他們的老谷主,可是被魔尊折騰沒的。
為此,藥王谷和劍脊山還跟中州宣明了立場——若中州魔教一日不絕,藥王谷的醫者與草藥一日不用到中州之地。
再退一步,如果,顧之川真的和談廣涯有什麼淵源,還能忍得住,不對自己下手?
不是瞧不起魔尊的自制力,而是完全不必要。就像,自己不必要去遷就一個,目的隻是為了給自己的帶來點樂子的小東西的心情一樣。等價物已經給了出去,剩下的就是去索取自己想要的價值了。
至于,關心對方會想什麼,純粹是閑的。
所以他想要的時候,完全不避諱地去找,近兩年覺得沒必要了,揮手就又扔了。
在疼痛的間隙中,徐行藏滞澀的腦子想,或許原因是和藥王谷有關吧,他們配出了可以和夢令的東西?還是雪中仙他本人有特殊體質?
他卷舔了一下口舌,如果配出來的藥方,我會搞到手的。如果,顧之川确實和那人沒有關系,隻是他自己的原因話,我會把他圈過來。
當徐行藏發覺自己又忍不住起身,叫喊着要去找談某人時,他再一次把自己掄到地上,然後,伸手進火中,再在火将皮肉炙烤的差不多了的時候,放手進陣中。
循環往複。
看鮮活之物成焦炭,于腐敗之地煥新生。
直到天色漸明,直到周身肌骨中的另一種綿長不絕的疼痛,他基本自如應對。
徐行藏摸了顆心魔遞來的葡萄,含在嘴裡咬破,讓甘甜的汁水充斥着口腔,剩餘的果肉再滑入喉管。
糖分能安撫人煩燥的心情,并且給予人能量。
咬下這一顆葡萄,徐行藏抖振衣袖起身。
夜晚總會過去,太陽再又升起,而我還活着,暫時沒忍不住去找談廣涯,也沒有一刀割破喉嚨,這就是美好的一天,不是嗎?
晨光熹微,徐行藏的相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
在他步出山洞,額頭與天光相接時,枯敗已經退盡,溫柔冶豔重新占領高地。
心魔覺得自己值班的時候差不多合适了,得換另一個小可愛出來見見陽光了。他還沒有塌縮下去,“啪”一聲清脆的響聲響在耳側。
一記結結實實的耳光被徐行藏招呼到了自己的臉上。
“不必……”
實在是不必要,昨晚你确實難看了點兒,不止樣貌上的。但是吧,我作為你的心魔,難道還不知道你有多少卑劣之思嗎。
以前你不是個好東西,以後也不會有多體面。
但徐行藏沒有進行任何解釋。
似乎這不是對心魔一些無理命令的慚愧,也非羞恥于他近乎想像狗一樣地去向仇寇搖尾乞憐。自然,更不像,他良心發現了,後悔要去拉上一些無辜之人随他陷入苦厄深淵。
危宿微垂着頭,目光沒有焦距,顫抖的唇瓣自己在說,“我要剁碎了他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