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粥的人泣不成聲,喝粥的人卻沒什麼反應,直至碗見了底。
小桃花不敢再看徐艮一眼,端着空碗就要跑,卻不知誰向兩人潑了盆涼水,又推搡了她一把。
和這位新獲寵的小郎君倒在一處,會是什麼下場,她知道。
身體的潛能爆發,小桃花死咬着牙,狠狠地踉跄幾步後,勉強維持着平衡站立住。
反而是隻受了少部分涼水的徐艮,靠着柱子都站不穩,身子往地上一砸,整個就蜷在一處咳的半死不能活。
沒一會兒,他的頭紗,衣布就被血沫染紅。
這群人再膽大包天,也隻敢背後捅刀子或是做些蠅營狗苟之事,當面要人的命,也是萬不敢的。
更何況這位還是談廣涯的新歡。
雖說談廣涯對他不甚上心,但這幾日晚上除了找雲、麗二人,也就會到他這院中了。
照理,衆人是不敢這樣,但這人沉默寡言,又是男子之身,注定長久不了。更何況,不論衆人幹什麼,都沒事,便知尊上并不袒護于他。
衆人作鳥獸散,小桃花也不敢多留,但倒底不忍心就這麼讓他躺在地上,過了去,伸手想扶他,就聽那人道,“想活命就趕緊走,别說出去,有人問你,隻哭便是。”
小桃花懵懵懂懂地點頭跑了,在出院門時,才驚覺的那郎君天上神仙般的樣貌,聲音卻是真不好聽,像經年不用的鏽蝕簧片,勉勵振動而發出點音調,低啞的仿佛随時會背過氣去。
衆人走了後,徐艮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摸索着爬起來,扶着回廊進屋。
沒人給他準備第二塊幹淨的布,于是他将晚上作睡袍那塊換上,至于頭紗,他将枕巾掀下,用作裹頭。
徐艮今早雖被鬧騰了一遍,午膳和晚膳卻用的比前幾日舒心。
晚間,談廣涯回來,見人仍同往常一樣出屋在回廊下等他。
不過今日徐艮似乎有些困倦,坐在長凳上,靠着欄杆就睡着了。
談廣涯起了逗弄之心,将手伸進他的頭紗中扯了扯他柔順的頭發。
徐艮閉着眼略偏頭,“夫人們,别鬧了,尊上要回來了。”
他聲音仍有啞音,卻是恰到好處,病弱清冽的味道。不像跟小桃花說話時那麼低沉粗啞,像破鑼那般難聽。
談廣涯收了手,臉上的笑意也盡散去。
這時,他才發現徐艮今晚穿的衣袍披的頭紗,不是自己讓人準備的那一套。當即,臉色更不好了。
沒有聽到回應,徐艮有些迷茫地睜了眼。
他看着談廣涯愣了一眼,随即無神的雙眸聚焦,仿佛發現了世上最奇瑰珍稀之物,亮若星辰。
“尊上,您回來了?”
聲音裡洋溢着喜悅,如得遇春風,沉疴頓消。
“嗯。”
談廣涯并指碰了碰的他的額頭,有些發燙,又握了把他的手,非常涼爽。
這人冷着臉,抄着徐艮的膝彎将他抱起來,“你身子不好還在外面吹什麼風?”
談廣涯将他用被子團好,又将他扶起靠在床背上,轉頭去吩咐人煎藥,才坐在床沿看着他,“有人欺負你,為什麼不說?”
徐艮的目光暗了一瞬。
談廣涯望着他的目光也随即趨向晦暗。
在談廣涯怄火前,徐艮才望着他開口,“夫人們也是喜歡尊上您,才有些吃醋嫉妒。”
談廣涯聞言笑了,略湊近了問他,“阿艮,你不吃醋嫉妒?”
徐艮略張唇,稍偏頭,燭火晃漾下,绯色爬上了他的臉側、耳垂。
“我,……。”
“嗯?”
“是有一點,但愛屋該及烏,我不與她們計較。”
談廣涯笑了起來,“阿艮,你這麼大度,我都恨不得八擡大轎将你娶進門。”
說着他又朝徐艮靠近了些,幾近耳鬓厮磨。
徐艮眼神中雖有愕怔之意,卻并未躲閃。
就要得逞之時,徐艮卻猛得偏頭捂嘴咳嗽了起來,一如他被涼水澆身上般時的撕心裂肺。
不一會兒,咳出的血沫便捂都捂不住,順着指縫直流。
談廣涯當即給他把脈,輸靈力來理順他的經脈。事實上,這人的内府、靈脈混亂得都看不出是個人的,現在還活着能喘氣兒,都算是個奇迹。
但談廣涯顯然不是頭一回遇到這種情況了,經驗十足地安撫下那些作亂的血肉、經脈、骨骼後,幫他将唇邊多餘的血沫星子拂去,又端來盞茶水,“漱漱口。”
徐艮就着他的手将水含入口中,他又端來盞,“潤潤喉。”
不論是腕上命脈還是内府靈脈,談廣涯想摸想碰之地,徐艮都大敞開任由他,所以他的靈力也幾乎不遇阻礙。
同樣,談廣涯遞上的茶水吃食,徐艮更是照單全收,看也不看就高高興興地往嘴裡送。
談廣涯對他也盡力盡心,毫不吝惜靈力,隻為稍微理一理他作亂的經脈。價值連城的丹方靈藥,眼也不眨的都一應傾在了這無底洞中,卻未見有半分悔意。
仿若佳偶天成。
有些感動人心。
徐艮回味了下那帶有甜意的茶水,任由困意席卷,手腳麻軟。
冥冥之中,唯有靠近談廣涯,似乎才能平複周身的疼痛。
就在真正失去意識前,他想,“不好意思了,各位夫人們。雖然大家都是這姓談的玩意兒,但是我比較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