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該沒有收過你們藥王谷哄孩子的費用吧。喜歡穿白衣服的人,是他顧之川自己的事兒,他喜歡我,也與我無關,我不可能閑着沒事兒陪您家的大少爺,過家家。
徐行藏冷漠的瞳仁就要看向柳寒翠,讓他把他們藥王谷的活菩薩給帶走,不管以什麼樣的方式,他身上難道是給人撒歡兒的地兒麼。突然,面頰上一軟,藥香驟濃,一片幹淨溫暖的雲貼了上來。
顧之川将自己的臉頰貼上徐行藏的臉,眼彎似缺月,仰面而笑,“喜歡。”
徐行藏的手指在顫抖,全身的肌肉徹底僵硬了下來,宴隋依舊沒有任何表示,而柳寒翠雖然滿臉痛苦,卻沒有丁點兒責怪顧之川的意思。舉世的寬容将養出了雪中仙肆意無畏的性子,代價可能就是被管管和多念叨兩句,罷了。
他哪兒看不出這小孩兒渴望擺脫師兄、長老們的約束,去擁抱擁抱所謂的自由呢。顧之川什麼都寫在臉上,都不用多猜,徐行藏一眼就能看得出這小孩兒羨慕他的行止無拘無束。
或許,在雪中仙眼中,危宿仙君有無邊的自由吧。
的确,隻憑他想,他能往來于四境無阻,上天下地無遮。
但那又如何?
身體健全的人基本都能做到四海暢遊,隻不過是費時長短的關系罷了。但為什麼大家沒去呢。
心有山川,身困一隅,不才是常态麼。
心口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攥住了,強勁的力道将血肉揉碎,當做紅花兒當空撒下。白紗下的手指被他掐出了血,又在一瞬間被豐沛的靈力給捏攏愈合,他務必得控制住自己不要去問憑什麼。
憑什麼,這人能得大家天然的喜愛,難道他不需要頂絕的技巧,将臉上的微末表情都盡控于手,充做無害的暖雨春風,才能将人的愛憎玩弄于股掌之間麼,難道他不需要一顆七竅玲珑心,監貌辨色,才能左右逢源麼。憑什麼,他能如此天真純粹,難道南境真是一片洞天福地、世外桃源?裡面人人和善,事事無争?
不可能。
中州魔教當道,誰家想要有太平日子過,是當魔尊是死的嗎。
隻能說,藥聖的手是真的伸的寬啊。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然後營造了世無風雨的假象。
小蠢貨。
徐行藏鄙夷謾罵,以此抵消心中的怨怼難平。未經世事的年輕小孩子,總是急切地渴望斬斷自己身邊的一切束縛,而後仿佛天高地廣,四海自由。
但不離故鄉就不知思鄉,未體驗過風雨侵身、權責自負。他們怎麼會知道,有些時候,有人為其全數兜底的好處呢?
他敢說,今天但凡顧之川抱的是另外一個人,第二天,杜殷就敢去給人家下聘禮。而藥王谷不會來找自己的原因決計不是,他們覺得雪中仙不配和危宿結為良配,而一定是危宿仙君這人不是他們考量的佳偶之選。
呼。
徐行藏暗吐了一口濁氣,提醒自己腦子清醒點兒,沒事兒别想些有的沒的。
他的目光隻能往前看,隻能落到别人的身上,一旦開始回頭審度自身,那就完蛋了。
到了自己這個年紀,再去思索有多少人喜愛自己,或者執着于過往之事,那他大概才是真的沒救,活該找塊兒松點兒的地刨個大坑就地掩埋了省事。
徐行藏反思了一下,世有百态,水火中的人不能因為自己日煎月熬,就狹隘的否定了這世界上有人就是被泡蜜罐裡養大的呢。
當然,農夫驟然發現了皇帝不會用金鋤頭耕地後,最後好的做法決計是,忘了這事兒,當做未聞未知,而非思考一下,憑什麼金銮殿裡坐的不是我。
王侯将相甯有種乎,哪有那麼好輕易喊出口。
腦子似乎冷靜了下來,于是乎眼前的迷障也消散了去,眼下的問題隻有一個,弄清楚顧之川身上的香是怎麼回兒事兒。和魔尊有關,弄死,和魔尊無關,看看能不能買到方子。
就是這麼簡單。
徐行藏的眼中的笑意深了,但臉上的表情淡了下去。撥去迷眼亂花,他的生活不需要用喜歡與情愛等迷幻劑來矯飾和遮掩。
與他相貼的人敏感異常,顧之川能明顯感覺到兩人的心跳并不同頻,他戀戀不舍地又蹭了一下,然後小歎了口氣,撤走了。
安撫肌骨的香味兒遠離,疼痛帶來心跳一滞。
“仙君不高興。”
雪中仙再下診斷。
柳寒翠的眼皮猛跳,“對,對,小谷主,天色不早了,我們去休息吧。明天再來找仙君玩兒。”
對,走吧。
我這兒沒有潔淨的土壤來将養一朵嬌花兒。
徐行藏的唇角綴着笑意,似乎置身了事外,戲看柳長老一個年歲不小了的人,是如何說服自己,把顧之川這麼大一個家夥,當三歲兒童來哄的。
顧之川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再次像活魚一般脫離柳寒翠的雙手,他蹦跶到徐行藏的面前,臉上寫滿了悲傷,“難道仙君不喜歡之川?”
柳寒翠似乎是沒經過大腦思考般地就看向了徐行藏,他沒說話,但懇求的目光說明了一切。
徐仙君,麻煩你口頭上哄一哄我們的雪中仙吧。他沒被人不喜歡過。
試想,誰不喜歡一個沒有威脅的小太陽呢。
徐行藏本在琢磨是說喜歡好呢,還是說不喜歡有利于接下來探究他身上的藥香,綜合下來還是一個“喜歡”能解決掉大部分的麻煩事兒。比如,我喜歡你,我問問你身上熏什麼香,不過分吧。
但他對上了柳寒翠的眼神。
溫柔恰到好處地出現在那張幾乎無可指摘的臉上,柳寒翠舒了口莫名其妙的氣兒,然後他聽見清泠的聲音輕輕地說,“川川,你說,我為什麼該喜歡你呢。”
我們今日才相識,對于你的誇獎内容是從書冊摘抄總結下來的,沖的是藥王谷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