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的人看了看青年的寬下巴、蒜頭鼻、三角眼,又看了看他随意挂在脖子上的拉風魔鏡,和身上穿的花花綠綠的老頭衫以及腳上的漏風拖鞋,默默在心底翻了個白眼,嘴上誇道:“盧老大肯定是咱雲川市十三中最拉風的學長!”
其餘人默默在青年身後為他的滿分回答比出大拇指。
然後他莫名其妙挨了自家老大的一擊鐵拳,正當他汗流浃背以為自己的言不由衷被老大發現了,他雙膝跪地已經準備好了一萬字的道歉長文,卻聽老大幽幽長歎一口氣:
“我要的不是這個樣子。”
他顫巍巍擡頭,發現心虛的自己其實根本沒被注意,老大正對着旁邊人遞過來的反光鏡子整理起衣領,試圖遮住後背綿延到脖子上的紋身。發現遮不住紋身後,一臉郁燥,屁股還在沙發上扭來扭去。
他于是小心翼翼試探地問:“老大,你怎麼了?我就是問問啊沒有别的意思,要不您看看我們能有什麼幫上忙的嗎?”
盧世輝這才注意到剛剛吹噓他一臉“兇相”的小弟,雖然他的回答讓他很不滿意,不過……他注意到小弟身上穿的校服外袍。
“你衣服借我用用!”
“啊?欸..欸!”
周圍幾個兄弟紛紛投來同情的目光:
“沒事的,老大很義氣,肯定會記住你的'幫助'。”
“真、真的嗎?”
小弟欲哭無淚地抱住突然被光溜溜的胳膊,悲傷注視着自家老大搶了自己校服敞着出去了,至于為什麼敞開穿,當然是因為穿上小一号校服後拉拉鍊把拉鍊拉壞了……
小弟猛掐一下大腿,他剛就不該多那一句嘴啊摔!聽見旁邊人嗷的一聲跳起來然後悲憤欲絕地看向自己,他心裡終于得到了些許蜜汁安慰……
*
盧世輝騷包的摩托車到時,許一冉正蹲在路邊喝礦泉水。她一口水正含在嘴裡,就見盧世輝取下安全帽,露出他的劣質西瓜頭假發來。
“噗~”
她沒忍住,嗆了一口水又咳又笑。盧世輝不知道她在傻樂什麼,也許以為她過于健康的精神狀态是從哪個精神病院裡越獄出來的活寶。可當他四下張望并無措地發現約定的時間地點裡隻有她堪堪一個女孩的時候,他隻好認命地走過來,不确定地詢問:“妹妹,你叫許一冉嗎?”
許一冉點點頭,笑着問他:“我可以拽一下你的假發嗎?”
“你看出來了?呃……嗯,我還是先做自我介紹吧。”他看似鎮定實則僵硬地匆匆将肚子裡憋了一路的腹稿背出來,介紹從姓名年齡到家庭學校有着戶口普查的考究感。他乖巧老實的不像話,青澀的交際技巧完全看不出他以後橫行霸道、欺男霸女的惡棍模樣。
自我介紹後的盧世輝就更加不自在了,他視線放空幾秒,然後低下頭,脖頸到耳朵根一片通紅,好言好語:“可以摸,不過這是假發,拽的話假發可能掉了。”
許一冉沒客氣,一把把他秀逗的假發摘掉,假發下是一顆光滑的鹵蛋。
“果然還是這樣更熟悉一點。”
“熟悉?你見過我嗎?”
“沒有哦~”
盧世輝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可當他第一眼看她的時候,就從她的眼底看到了嫌棄。這也是他常常會從馮會芳眼中看到的,他不意外,因為他本就是個一無是處又相貌堪憂的人。這是他在無數次與父母相處時得到的最頻繁最尖銳的評價。可與馮會芳不同的是,她的嫌棄中并沒有鄙夷,而是一種更為複雜的情緒。一種他難以讀懂也無法理解的,讓她對他的目光又保有善意的情緒。
他不明白,他們不是剛認識嗎?這才是第一次見面。
如果許一冉知道他的疑惑,她大概會告訴他:這是同情。
她鄙夷他在燒烤店醉酒聚衆打人的劣迹,鄙夷他在學校霸淩其他同學的惡行,卻又很難不同情盧世輝這個人。他會因為舅媽的一點善意手無足措,也會因為馮會芳的一句話而被壓彎脊梁。
如果讓她一句話形容盧世輝,她會說:
這是一個在沒有愛的環境下,扭曲成長的可憐人。
可恨之人,其必有可憐之處。
她幫不了他什麼,更甚至從一開始借助舅媽聯系上盧世輝就隻是為了利用他。由王章全派來監視表哥一家的人主動将她帶到夜無眠會所,這會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陌生的熟悉感,最能讓空氣變得安靜。
盧世輝尴尬地撓撓下巴:“你接下來想去哪裡玩?我帶你?”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好啊,什麼事情?”
淺粉色的發絲不經意繞上手腕,許一冉雙手合十笑着做出懇求狀:“我真的很想去網吧歌廳舞廳這種壞地方去逛逛呢,可我一個人完全不敢。所以,可以拜托阿輝哥哥做我限期一天的男朋友嗎?帶我去那種……壞壞的地方。”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