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朋友,萍水相逢卻又在無數個岔路□□錯相遇,不管過去的無數個他是否這樣認為,她始終是這樣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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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在雲川市的家是上一輩留下來的老房子,平房帶一個溫馨的大院子,院外有一個老皮外翻的粗壯梧桐樹。梧桐這樣的樹種很容易就長得又粗又茂盛,讓人很容易回想起一年後表哥在永安市開設的小診所,診所外也有這樣的一棵樹。
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在什麼時候生根發芽,長大成樹。隻知道他們粗壯可以依靠,在炎炎夏日會勤勤懇懇撐出一片綠蔭,擋住酷暑和暴雨。
“你表哥家住在這裡?”嚴鋒将車停在梧桐樹旁。
“嗯,已經到了,謝謝嚴警官。”許一冉小聲感謝,如坐針氈地坐了一路車,她隻想加速溜走。餘光瞥到收起鑰匙拉開車門的嚴鋒,她心一跳,重複一遍,“已經到了。”
嚴鋒似笑非笑:“電話沒打通,總要親自看過你表哥才行。”
他一身深藍色的警服正氣淩然,襯的許一冉心虛不已。她剛才……是想等下車後偷偷溜走來着。就在不久前她還陪着舅媽送走了表哥的遺.體,現在心裡還沒做好再見表哥的準備。
院内大門沒鎖,許一冉喊了一聲便帶着嚴鋒進去。認出許一冉的大黃搖着尾巴撒着小腿跑過來,繞着人圍了一圈,對着陌生的嚴鋒象征性嚎了兩嗓子,便嗚咽地用毛茸茸的腦袋去蹭許一冉的褲腿。
許一冉憐惜地蹲下身摸摸大黃的腦袋。表哥一家從雲川搬家去永安後,不需要土狗看門,大黃聽說送去鄰居家裡養,後來也沒機會再見一面。
嚴鋒到屋外敲門。
門還沒開,斜邊的窗戶上先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标準的國字臉長相,下巴和臉頰凹凸的痘印,還有那雙有些泛渾的雙眼,男人頭發抹着打理過後的發膠,齊梳向後的劉海顯出有些後移的發際線。
他從窗戶的一角斜視過來,上半身隐在窗簾之後,警惕中透露着一絲不安,他以為來人在門前敲門,卻沒想到院子裡還蹲着一個在地上摸狗的,猝不及防和仰起脖子準備站起來的許一冉對視上,他瞳孔緊縮,抿唇,沒再多看,迅速将窗簾拉上。
窗簾一陣抖動,屋内人隐沒蹤迹。
許一冉猛地站起來,呼吸急促,死死盯着還在晃動的窗簾。
王章全?
他怎麼會在這裡?
為什麼在表哥家裡?
“怎麼了?”
感覺到身後人不正常的呼吸頻率,嚴鋒回頭,眼神疑惑。他順着許一冉的目光看向窗戶,玻璃窗反射着太陽粼粼的光澤,已經恢複了之前的平靜。
許一冉抑制住有些發抖的肩膀,她深呼一口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什麼,以前我在窗邊養了盆花,好久沒回來,沒想到表哥把它扔掉了。”
小姑娘會因為一些邊邊角角的事情氣性大,這很正常,嚴鋒并未懷疑。
門開了,霍文武開的門。他有些頹喪,下巴的青胡茬沒有刮,青色的眼袋稍顯萎靡。看見嚴鋒身上的警察制服手抖了一下:“警察?”
随即他又看到正在嚴鋒後面蹲着的粉色泡面頭:“一冉?”
他踟蹰卻将門開到最大:“發生什麼事了?”
嚴鋒神色深了深,似問非答:“你妹妹她報的警。”
霍文武神色怔然,嘴唇嗫嚅。不過還沒等他說些什麼,炸毛的粉色腦袋就已經從旁邊擠過去,撲進了霍文武的懷裡,以保護者的姿态将他整個環抱住:“哥,你沒事吧?”
胸腔湧上一陣暖意,這種猝不及防的沖撞讓人窒息得要命,仿佛要将人融化掉的赤誠與關心,尤其在發生那些事情後……霍文武幾乎不能抵擋。他忍下眼眶的淚意,平複下心緒想摸摸自家表妹的小腦袋,他低頭——
咋咋呼呼的小腦袋正從他的懷裡探出來,伸長了脖子往屋裡看。
探頭探腦,偷感極重。
霍文武瞬間恢複面無表情,摸毛的手掌改為敲腦殼:“看啥呢?”
“嗷,”許一冉捂住腦門,讪讪笑,“舅媽呢?”
“上班。你以為誰都有寒暑假?你怎麼在雲川市?你老爸老媽呢?報警又是怎麼回事?”
……
在許一冉的不打自招下,霍文武從面無表情一直聽到面沉如水。
“你可真行。”
“嘿嘿,嘿嘿。”
“還笑!”
嚴鋒并未進客廳,确認完霍文武身份後便提出要離開,霍文武也沒有挽留。回到警局後陳松剛好過來說事,說完順便一問:“那小姑娘怎麼樣了,送回家了嗎?”
他點頭,又搖頭。
“啊?她不會又胡謅個地方騙我們吧?她現在人呢?”那小丫頭一個人旅遊團和家裡兩頭忽悠,還跑到外城,無法無天膽大妄為的程度已經超出陳松想象,他現在覺得隻要是那丫頭,被說做了啥離譜的事情都有三分可信。
“是她表哥家裡。”
“那你怎麼了?難道有什麼奇怪的?”陳松隻是随口一問,可看嚴鋒表情感覺不大對,“真有什麼?”
嚴鋒問:“正常時候開門看見穿警服的陌生人,你會先喊‘警察’兩個字嗎?”
陳松皺眉想了想:“……有沒有可能是多想了?”他記得許一冉年齡,還有她表哥,一個高中生一個大學生,都是象牙塔裡的花朵,更别提許一冉還正義感十足。
嚴鋒搖搖頭:“希望吧。”
希望隻是直覺作祟,是他多想。
隻是坐在辦公室回溯細究下來,一件更讓他無法忽視的事情被記起,
“在走廊時候,我沒做過介紹,她怎麼知道我姓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