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絕大多數人還在讀書,或是剛剛邁入社會的年紀。
卻像是枯朽的廢木,倚欄而立。
“一冉!”
看見許一冉時,他眼睛微微亮起,撐起一個笑容,“我媽她,怎麼樣了?”
“舅媽已經做過手術,人沒事。現在也醒了,隻是還在監護室裡……我帶你去。”
重症監護室的探視有限制,僅限一人進入,限時十五分鐘。
許一冉便和兩位警察在外頭等候。
這次來的警察有一個許一冉認識,是個才入職沒多久的小警察,标準的國字臉,染了一頭帥氣的金毛,看上去朝氣正義。他叫路齊,是前幾次重生時表哥自殺案的跟案人員之一,不過因為資曆較低,很少直接出面。
她能記住他的名字,是因為别的原因。
他是個熱心腸的人,見許一冉難過就忍不住搭話安慰:“小妹妹,别難過了。雖然當年的案子因為涉事人更換國籍引渡困難,需要時間。但最近被散播到網上的輿論視頻,警所已經專門立案展開調查,我們會将那些家夥繩之以法。”
年長一點的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話少一點。
案件還在調查當中,有經驗的警察就知道,不要輕易給受害人家屬承諾些什麼。
可這人委實不适合做警察,不僅沒收到提示,還在和許一冉繼續保證:“小妹妹你放心,從我做警察開始,就已經做好了肩負責任和使命的準備!”
“咳咳,”旁邊的警察隻得咳嗽提醒,“空話大話要少說,重要的是務實。”
“明白!”
他朝同僚敬了一個禮。
過于滑稽的動作逗得許一冉噗嗤一笑,見她笑了,路齊測過頭悄悄朝她眨眨眼,原來他剛才所做隻是為了逗她開心。
探視時間有十五分鐘,但沒到十分鐘,霍文武就出來了。
他出來時候垂着頭,過長的劉海微微将眼睑蓋住,叫人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怎麼不多陪一會?”
許一冉上前詢問:“是不是就舅媽兇你了?”
舅媽是個骨子裡驕傲的女人,兒子做出觸犯法律的事情,這對她而言更像是一擊羞恥的耳光,扇得她擡不起頭。情緒大起大落,還沒緩過來的她很難對表哥有什麼好臉色。
可門裡人糊塗,門外人清。
這一次探望過後,要再見面,就更難了。
她拉他袖子:“舅媽如果兇你,也隻是一時氣急,她心裡更多是心疼你。”
他面色如常:“沒有。她要休息。”
可她瞧他的表情,平靜得像是一灘死水,底下沉澱了各種各樣的垃圾,面上卻裝出風輕雲淡的樣子。
這樣的霍文武,明明是難受到了極點。
她去拉他袖子:“表哥……”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無奈笑笑:“我沒事的。一冉,你該多心疼心疼你自己。”
許一冉愣住,見他微微弓身,柔和的目光映着涼涼的白熾燈,溫和落在她的眼睛裡,“别怕。你記住,你做的是對的,表哥沒怪過你。從來沒有。”
他聲音像楊柳扶風,帶着一貫的清隽溫潤。
“以前過得渾渾噩噩,既憂心又彷徨,還繞不過良心譴責的關。”
“現在這樣挺好的,惡有惡報……”
她聽不下去,眼眶突的一熱,猛地将他抱住,将頭埋起來,嗚咽出聲。
“好了好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就是小孩子!”她哽咽地嘟喃。
“因為你,我做了全新的選擇,但我沒後悔過。就像你哥我現在堅定無比站在這裡一樣。我有勇氣在視頻風波後直挺挺地走出來,比任何時候都要更有勇氣。所以我希望你還有小姨她們,還有我媽媽,都能在飽含善意的世界好好生活,一冉你能做到嗎?”
她點頭,像小雞啄米。
他便笑着将她推開,對着兩位警察道,“我想去趟洗手間。”
洗手間就在旁邊,和兩個警員點過頭後他便進去了。
沒過多久,洗手間傳來一聲嘩啦的碎響,是玻璃破碎的聲音。
許一冉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身邊兩個警察警惕地對視一眼,相繼沖進洗手間。
“喂!哎呀!老天!”
一聲咆哮的回喊,是那名中年警員的聲音。
她才意識到不對,忙也沖進洗手間裡。
男廁所間裡,就站了兩位警員。高豎的玻璃窗破了一扇,被人從内向外打破,殘留的玻璃碎片上還有絲絲縷縷的血迹。那名中年警員正趴在窗口朝下張望,路齊站在他身後。
她感覺腦袋好像嗡的一聲響,恍惚地後退一步,和轉過身的路齊恰好對視,他眼裡的歉然和懊悔明顯到有些刺眼。
“表哥,他人呢?”
“他砸破窗戶,跳樓了。”
路齊右手握拳,猛地一錘腦袋:“對、對不起。我沒想到……我的錯。”
她死死咬住唇,整個人像是被定格住,不知該前進還是後退,
“不,不是你的錯。”
這是他鼓足勇氣後做的最堅定的一次決定,
用最絕決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一步步,堅定地走向窗前,
她怎麼能後退,她該走上前,為他驕傲。